记者们的眼睛闪着红光,摄像头和话筒一窝蜂挤到她的面前,怀镜被晃得眯起眼睛,向后退了两步。
“怀镜,你知道现在的网络舆论在指向你们二位吗?”
“你对于最近热搜上,网友对你们二位关系的猜测,你有什么看法吗?”
“傍上这样的大腿,你以后还会专心在自己的设计里吗?”
……
怀镜眉头一皱,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她扭头就要从一侧离开,却没想到她的动作竟让那些记者更是疯狂地向自己涌来。
她仰起头,瞄到远处段心的身影,便咳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我一个小设计师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比起这件莫须有的事情,各位不如等待一下我们即将发售的新系列成衣,以及将在秋冬时装周走秀的高级定制系列。”
人群只沉默了一阵,接二连三问了几个肤浅且无趣的设计问题,接着,话锋一转,一个男记者便带头硬邦邦扯回了话题。
“刚才你转移话题,是不是心虚?”
“这个回应是默认吗?”
……
她挑眉道:“我刚才说的莫须有三个字是摆设?还是你的文化素质让你连这话都听不懂?那另一个当事人就在后面,你们怎么不等他出来问?我是设计师,卖的是创意和技艺,不是卖身的。”
睫毛的阴影压住眼神,下巴微微扬起,冷冷地睨着那个男记者。
似乎没想到她的回答这么直接,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相机、话筒碰撞的微弱声响,尽管如此,也没有人移开脚步,给她一个离开的出口。
就在她即将再次开口的时候,肩膀突然被男人轻拍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他带笑的声音:“来问我,我给你们一一作答。”
他扫过面前的众人,没多久,那个男记者抖了抖话筒,递到他面前:“那您说一下,关于最近热搜上对于你们二人……”
“是我的合作伙伴。”他眉头一挑,垂眸看向他胸前的挂牌,“哪家媒体?”
男人听到答案有些失落,与自己想要的报道相差甚远,紧接着听到顾衔的问话,慌了一瞬,眼珠子一转,心想反正天黑,张□□出隔壁敌对的媒体名。
“是吗?我正要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澄清机会,我会去你们老板那里美言几句。”
男记者一愣,瞬间听出来顾衔的意思,嘴巴开开合合,愣是一声没发。
“还有问题吗?趁这次机会,把能问的都问问。”顾衔的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静静地盯着他,漆黑的眸子在夜晚中更具压迫,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怀镜瞥了顾衔一眼,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不好意思,我后面还有其他安排,先失陪了。”
鞋跟敲在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她从记者群中抽离,冷着脸上了车。
“怎么不再说两句?”段心看了她一眼,路灯一盏一盏地打在她的脸上,平静得像一尊雕塑。
“没必要,你看他们听我的?”她笑笑,“只能说位置不到,没有那个话语权。”
“也是。幸好你不是明星,不然依照刚才你的态度和反驳,等明天新闻出来,你的形象直接破裂。”
“无所谓。”怀镜翘起腿,透过后视镜看向一脸认真的段心。
“又想话题在身上,又不想被他们叨扰,是吧。”段心眼神动了动,转到了怀镜的脸上,“又馋又怕。”
两人视线在镜子中一对,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了,你不用逗我笑,也不用安慰我,我没有不高兴。”指尖摆弄着布料,怀镜轻笑,“只是发现自己离权力还好远,离那些人的举手投足间的自在和掌控还好远。”
“最开始咱们在冬天的街道上相遇的时候,你的梦想可不是这个。”段心笑笑,“怀里抱着暖水袋,带着起球的厚手套,笑着给顾客画画像,你给我画的那幅我到现在都留着呢。”
眼底莫名发酸,怀镜突然笑出声:“是吗,那时候画的东西还能看?”
“当然,我裱起来了,挂在我的客厅。”
“快换掉,太丢人。”她眼睛眨得飞快,仰头看着天上的路灯,听着汽车行进的声音。
“你的梦想不是实现了?”段心的声音依旧平静,“这种突然插队的东西,想清楚,别被带偏了节奏。”
“又开始教育我。”她努努嘴。
“慢慢想,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进了家,稳稳停在车库里,段心下车替她拉开车门,伸手等着她。
“你这么信任我?”怀镜垂眸盯着她,细看,眼底泛着光点。
“了解而已。”月光洒在段心的脸侧,语气一改往日的严肃,“不说太多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坐在露台的吊床上,堪堪搭在肩头的暗红色披肩随着晚风微微飘动,怀镜闭上眼,呼吸着,脑袋里空荡荡,沉下心。
她与院子中的植物一同笼罩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带着晚间的沉静。
草地一下一下地荡漾着,同树上的花与叶一样,一个在高处,一个在地面,沙沙声流入她的耳间,带起涟漪。
————
车内一片寂静,方界微微偏头,看向后座垂眸看手机的男人和他身侧一直盯着他的女人。
“有事?”顾衔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动了动眼珠看向身侧的人,“你也有事?”
“怎么不早点出现,要让怀镜一个人在前面说那么久。”顾凌月撑着脑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多好的一个机会,英雄救美,你就硬是耽误了。”
顾衔这才抬起头盯着她,眼底略带不耐:“你很懂?”
脑袋叮铃桄榔地摇起来,她眉头一皱:“就是不懂才问啊!”
“她自己不是解决了?”顾衔继续滑着手机,“我只是帮她在末尾打扫一下脏东西而已。”
“可她当时很生气。”
“是吗?我以为只有不悦,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她生气。”他勾唇一笑,继续处理着手里的东西,“我要是一开始就站她旁边,估计她就真的生气了,得不偿失。”
“女生的心思你不懂……”
“方界,先把顾凌月送回家。”
“诶诶诶!我不说话不就得了!”她一下子坐直了,对着方界说道,“还是那个酒吧,不变啊。”
顾衔看了她一眼:“到时候半夜一身酒气回家,姐夫又有的问了。”
“问什么问,我出来就是参加生日宴,怎么可能不喝酒?”顾凌月打开窗户,掏出打火机,烟气升腾,“我真的要放纵一下了。”
他收起手机,看着她。
“股价暴跌,核心员工也被挖了,大客户走了几个。自从上次开完会,我提出那个疯狂的方案,高层也跟疯了一样,那我有什么办法?市场变成这样,我总不能让那些老古董继续搞那套传统的业务吧。”她趴在窗户上,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对就继续。”他看着她的背影,“该换人的时候,就别心软,一直僵持着,底下的人才也留不住。”
顾凌月扭头耸耸肩:“你是了解我。”
“还好。”他笑笑,窗外的景色停下来,“到了,去吧。”
————
热搜如约而至,怀镜伸伸懒腰,关掉网页,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扛着一堆布料,浩浩荡荡地走到“兽人”面前,开始今天的工作。
“顾总那边试完说没问题。”宁茵和缝纫师探进脑袋,“可以做成品了。”
“他已经离开了?”怀镜手里的活停住了,扭头看着她俩。
“您有事要找他?刚从试衣间出去,应该还没走出大门。”
怀镜连忙开口:“不用,没事。”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立刻住了嘴,垂眸调整了一下:“面料都到了吗?检查一下没问题就开始做吧。”
门被带上,她的动作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抬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继续工作。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瞥了一眼,拎起手机。
【不用可惜这次没见面,我们有的是机会。】
怀镜眼睛瞬间瞪大,手里的针头直接扎进人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滑动。
【不需要。】
【有一瞬间的失落都算。】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挑起的眉头和眼底的笑,撇撇嘴,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抽出刚才的朱针,插回腕间的针包。
这个男人最讨厌的一点,就是总是那么笃定,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打磨好的一整块金属与木质交错的脊骨被她固定在定制好的人台上,高耸凸起的脊骨直指天空,她伸手拎起一整块提花薄纱,覆盖在骨架之上。
与衣服的诞生不同,怀镜只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刨开自己,不论是本心,还是感情,都藏在身体里乱窜,她需要时间,让他们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自己无法忽视。
脑袋里窜出一堆过往的垃圾,额头抵住人台前倾内扣的肩头,她的手死死掐着袖口,静止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压住了那股冲动。
将布料轻轻一挥,铺到工作台上,一如既往地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