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闹闹,两人没谁真把阿满的话当真。
毕竟,比起队友,他们更像是历经生死的朋友。朋友嘛~向来把不离不弃定为最终目标。
尽管现实总告诉他们,这不可能。
冰雪追赶着他们的车尾,历经七天自驾游,总算开到了玉京市。
湿软的雪花也一同来到了这里,离去前还郁郁葱葱只显一点黄色的树梢,现在只有棕灰的树杈子支楞向天。
薄薄的雪落下,很快沁湿了树皮。湿冷在玉京市蔓延,透明冰晶也在这里暂时驻扎。
执行部繁重的焦躁少了许多,调查员总算不再皱眉小跑。
接任务的执行台分设了两个调查员,与原先那个一同微笑坐在台后,向有意执行任务的调查员推荐适合他们的任务。
各部门加入了很多新面孔,走向安若蓝办公室的路上,抬眼看去都是不认识的小年轻。
尽管阿满才二十二岁,林不予二十岁,厌离二十五。在这堆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中间,神情老气得像凭空长了五岁。
因为身上这份老道沉淀,这些新入部的年轻人本该因警惕拦住三人问一问,却没一个敢伸手。
视线太直接了……
眉梢的青筋连跳一路,直到抵达部长办公室,三人都瘫着脸。
林不予敲了三下,门内传出一声进后,没露出那把他们当棋子驱赶在其他城市的安大部长风光满面的脸。
“哎呀~几位回来了~沿途可还顺利?”邢珏假笑着问候他们。坐在办公室添加的另一张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捏着钢笔,手背青筋崩现。
那尖酸刻薄“问候”他们的眼神,不难想象这位大少爷在玉京市过的什么日子。
连他们这种新手都要去当“质子”,他这个吃白饭的花瓶不得长出手脚,学会点文书活计?
大概人都下贱,看原先境况比自己好的人跟自己差不多惨,那股淤积的怨气居然散了些许。
“这样不好不好~”林不予摇头,想摇散脑子里冒出的‘他们好像也不是很惨’的想法。
厌离冷脸,凝压空气成掌,啪的一声呼了过去。
邢珏的假笑还没维持两息,被吓得撞倒自己坐着的人体工学椅,两脚相绊,惊叫往后倒了去。
厌离近墨者黑地学了些恐吓人的手段,那空气掌除了最开始速度快,后来慢悠悠的。
阿满虚伪笑睨,握着水晶球凝聚能量也慢悠悠拦住。
她问厌离,“哎呀~是不是旅途太累了?怎么能量都溢出来啦~”
这么说着,阿满的眼睛却在看倒在地上的邢珏,推脱嘴脸显露无疑。
邢珏那个气啊,这可是部里那些高端战力还没回来的他的天下!
从地上爬起身,涨红着脸,他怒吼,“啊——!又是你!”手指一个大转弯,指着林不予,邢珏说:“你简直跟我犯冲!”
唉呀……
真恐吓他的厌离和阿满眼神微妙,视线挪到了林不予脸上。
这间安若蓝不在的办公室,蛇犬之争正在上演!
林不予莫名其妙,指着自己反问邢珏,“我——?你眼瞎?”
真诚的疑惑,林不予表示好久没见这种瞎眼货了。她的手正在蠢蠢欲动,神医之魂在体内熊熊燃烧。
这段从大少爷沦落为杂工,再到处理琐事的小秘,最后变成工作机器人的日子。邢珏不光锻炼了调度后勤的能力,还学会了许多大少爷们一辈子也学不会的看人脸色。
总之,他坐回了自己的办工桌前。握拳清咳,满脸正经地看向三人。
“欢迎回来,林不予小姐、花满小姐、厌离先生。我作为安部长的秘书,正式通知三位,你们的位阶已提升至记录者,部里档案室对你们开放了。祝愿各位往后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正经的邢珏实在碍眼,起码自己痒痒的拳头没办法挥出去。
林不予遗憾,伸手接过自己的升阶文件。打开,文件硬壳内挂着一枚闪耀的蓝钻。唯一一张纸质资料上,自己入部那天拍的照片呆呆傻傻,满是青涩。
小心收好那枚据说升级提灯火焰的蓝钻,她探头看向阿满。
阿满的照片比她游刃有余得多,“毕竟算是老油条嘛。”她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阿满回了这句。
她又转头,想看厌离的。
可这家伙感知太敏锐,她一转头,他就抬眼盯了过来。然后,把文件硬壳抬高了!
“……小气鬼。”林不予忿忿嘟囔。
“呵!总比没眼色的蠢货好。”厌离也把自己的蓝钻收好,合上文件。抬头,跟林不予反唇相讥。
幼稚的打闹难以引起阿满的注意,她看着自己比起林不予算简陋的资料,有点怀念年轻的钱浅。
人类的寿命比之很多神秘生灵来得短暂,可这短短一生里,他们经历的成长却比她要迅速快捷得多。
初时的钱浅也曾跟林不予和厌离一样,满眼清澈地反照着世界。可在她没注意到的一阖眼,她变成了现在熟知的老谋深算钱部长。
算是跟她同气连枝的安若蓝也这样,好像越重的担子,他们越是深敛内心。
她这简陋的资料里,无亲朋,无来处,好像这具人类身体真是赤条条从水里蹦出来的。
“不落笔锋,不引口舌。”
手段老练了不少啊,安部长。
“什么?”一旁探头看林不予和厌离扯头花的邢珏疑惑,扭头怀疑问阿满,“花满小姐,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哦~”阿满笑眯眯回。
就像……她没看到自己资料里那被一人隐晦写下,又被另一人轻巧划去的评语。
【占卜医师,先卜后医】——【卜者,天命也,路归何方,此界】
阿满虽称自己占卜医师,但那医名实在牵强。执行部中跟她有牵扯的,除了算是养育她长大的钱浅,并无人会留下这句评价。
……也是提醒。
老太太临老还是受不住内心的挣扎了,可惜这分微弱的不忍终归抵不过人类大局。
后面改写的是谁也不难猜,甚至对方还把自己了解她直接点了出来。
想让她去找他?
不论是想从中得到什么时机,或是想操纵预言应验的进度,都不可以哦~
自然撇过这句不重要的评价,就像其他几句虚高体面话一样。阿满阖上它,不打算再打开。
时间不早了,她叫两人,“走了,回家。”
寒风抚过,若不是身上的黑袍,那股幽冷大抵能让阿满跳脚。
一出执行部的门,刚还水火不容的两人瞬间动作同步。从提灯里拉出黑斗篷,在小年轻们好奇的眼神里,一脸平静披上。
半开的执行部大门有风透入,他们三人袍角飘飘,小年轻们惊叫好冷随风而散。
“好风。”厌离夸赞。
林不予赞同点头,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大门。
寻梦小筑所在的商街清冷了不少,湿雪飘飘虽美,可寒风阵阵超冷。
一路走来,常驻店铺虽开着,但也挂上了挡风门帘,里面小老板和店员们在电火边挤成一团。
林不予想起家里一点东西都不剩,半路跑去了菜场。厌离得去还行途的车,也披着斗篷在风里开车走远。
唯有阿满,触及冰冷的铁锁,刺得缩回手。鼓了勇气三两次,这才打开冷如冰窖的店。
身上虽不冷,但灰蒙的天加上寒冷的气温,寻梦小筑实在像个不该回来的魔窟。
目标明确奔向店里电暖,阿满拉到自己以往过冬最舒适的温度,二十六度。接着把暖黄的灯都打开,瞬间,黄光让冰冷魔窟变回了温暖小窝。
“这才是家啊~~~”
解开斗篷,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自然如融化般长条躺下了。
感受着气温由冷变暖,那种冷冰冰到暖洋洋的过渡,是阿满冬天最爱感受的变化。
林不予提菜回来时,看见的正是店里那些暖洋洋瘫着的顾客和店老板阿满。
进门,冷风灌了些进来。挨得近的顾客抖了一下,缩缩身体,挪都不带挪。
林不予先去后院把菜都放下,拿着一袋崭新的咖啡豆走到前面店里。打开烧水壶,清洗咖啡杯,咕噜咕噜,热水冒腾腾的热闹让人昏昏欲睡。
摆好杯子,她高声问:“有人要喝咖啡吗?”
“这里”/“我也要”/“麻烦加糖加奶”……
瞬间,店里这群来取暖的懒鬼个个伸出了懒手,慢悠悠提着自己的要求。
林不予微笑,“好的~收到!”
阿满店里的咖啡杯全是她淘来的骨瓷杯,漂亮精致,花了很多钱。
林不予把它们在柜台一水摆开,咖啡机嗡嗡直响,咖啡液滴滴答答。
等到差不多蓄满时,林不予一个起手式,哗哗连倒满瓷杯。
把咖啡送到它们主人手里,她端着自己和阿满的,也来到了沙发前。
店里虽主打阿满的占卜,但实际上偶尔也卖些咖啡点心。当然,这是林不予来后才开展的业务。
仅有阿满的占卜桌的空荡店里,后来被林不予花了一天添置了些靠墙的柔软沙发,和沙发前的玻璃茶几。
咖啡在茶几上悠悠飘水汽,阿满和林不予靠在沙发上说闲话。
林不予:“看吧,我就说沙发有必要买。”
阿满:“是是~”
林不予:“厌离怎么还不回来?我今天不想做饭啊……”
阿满:“对对~”
林不予:“……你是应声虫吗?起来。”
“恼羞成怒说明你还不成熟,不予啊~难得有时间,好好学习吧~”阿满才不起,做着老气龙钟态,宛如长辈劝告她。
林不予眼神一厉,叫道:“起来!”
“是!?”阿满蹦起,严肃直面。
“去把自己房间收拾了,等厌离回来就吃饭!”
站得直挺挺,阿满郑重点头,“好的,不予妈妈!”
“……花满,你很想找打吗?”
“那……爸爸?”
“我就不能是同辈了?!我现在很显老??”
“不……”
“快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