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末梢,将将进秋的时日,列车透明的窗玻璃外,一片又一片绵延的林木延伸向天边。
玉京市树木能稍见的秋日气息,在这人们印象里冻土的繁茂树木上却难见半分。
“树、树、树……啊,还是树。”
若说来前他们不情不愿,但刚上车时却也为这片雪国的芬芳沉迷过。
只不过在眼睛经受一次又一次绿意冲刷而看不到一点不同时,林不予才颓丧下来。
阿满也在沉醉,不过不是沉醉这片难得的有氧绿色。
她抱着自己的水晶球,正在翻看自己钱包承受不住的商品名录。
这个包……好贵!宰人吗?!这件袍子……看起来很舒适,好便宜,购物车购物车!啊……金子金子!!只能看呢……
每次游览虚拟实境,对阿满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享受,心脏绞痛。
她这人,此生没什么别的爱好,独独爱财而已!
带了书籍上来的厌离正坐在窗边,树影不断倒映在他手中泛黄书页上,毫无搅扰。
甚至,林不予无聊瞥过他时,还感觉这人很享受树影的打气助威。
本来安静的空间里,林不予那声怨念满满的吐槽落地,激起的回响声让享受安静很久了的另外两人这才想起她。
厌离抬头瞥了一眼,阿满艰难把脑袋从水晶球中拔出。
他们都看向车窗外,松树和白桦树交相出现在原野山林。披挂一身雪霜,如坚毅守卫这片雪原的无名者。
阿满的眼睛被绿色冲击,总算感受到了一丝疲惫。她双颊肌肉控制不住抖动,嘴巴张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众所周知,哈欠是会传染的。
本就无聊的林不予正是哈欠的最好载体,双手向上一伸,筋骨拉伸的噼里啪啦声伴随着哈欠一同出现。
厌离倒未感受到多少疲惫,不过生理反应这种事,他自己说了不算。哈欠如寄生虫,也让他浅浅掩嘴了一下。
打完哈欠,阿满睫毛沾着些许泪水,懒洋洋说:“再过一段距离,大概能看见冰湖?”
“冰啊……”厌离轻叹。
玉京市虽也接近北方,但位置居中,少有水汽。冰雪这等东西是只能在入冬的某天浅浅看见一点,落地即化的。
这一路过来松树上的积雪虽不少见,但那等少量的白他们还是见过的。
所以,并不在意。
不过,接下来如果有延绵向天边的雪色。厌离想,他也不是不可以放下手中的这本《卡其坎古语入门》,分点注意力给寂寥北方。
对于出生即在温暖地区,根本没受过半点冷意凛掠的“南”方人来说,他们三是不愿离开玉京市的。
无奈上头博弈,他们这种刚好撞枪口的家伙可没话语权。
不得已,三人选了最慢的交通工具。至今还未停摆,转型成旅游观光车的矿石燃料列车。
但再慢的车也在前行,一路无聊了三天左右,他们还是抵达了终点威特市。
车门一打开,冰凉的空气瞬间掠夺走了林不予身上大部分热气。
一激灵的她也管不上跟阿满审美的差异,披上了这人满含打趣意味,默默放在她手边的黑色袍子。
大概是内衬的傻笑太阳花在发挥作用,林不予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至于得到跟她同样待遇的厌离,则是看也不看身旁那件土气玫瑰花海袍子,起身便想走。
阿满能允许吗?林不予都不允!
“等等!不准走!”林不予充分发挥自身蛇类良好柔韧性,手臂脚弯如蛇缠,牢牢捆住他。
阿满趁此时机,果断把自己准备的袍子往他身上一罩。
啊……不成功。
这些时日对这两牲口性格了解深刻的厌离早有防备,在阿满的袍子罩过去的当下,林不予捆缚住的厌离瞬间如雾消失。
两人立刻左右扭头寻找,隔着列车玻璃。外面站台上,一身帅气加厚风衣,围着黑色内敛毛巾的厌离正捧着他那本《卡其坎古语入门》,死亡凝视她们。
阿满慢吞吞收起袍子,灿烂一笑,捏拳对着自己额角轻轻一敲。
“啊啦~”
林不予不可置信瞪她,拢着身上黑袍的手抖个不停,你你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滚刀肉如花满,根本不会因为被抓当场有什么难堪心理。想在这次针对中找回场子的厌离不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向了林不予。
林不予面色一绿,更不可置信了。
“厌狗!!”她愤然怒骂。
外面的厌离盯着她,冷然一笑。故意整理自身帅气保暖的衣服,飘飘然转身,走了?!
“他走了?!!”林不予扭头瞪阿满。
阿满正在收拾车上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嗯一声。说:“别生气了,快收拾东西下车。玫瑰公爵派人来接我们的,别耽误时间。”
提到导致他们三人远赴威特的那个女人,林不予愤怒的心郁结,也没心思纠结暗算厌离不得反被挑衅的事了。
她默不作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在阿满身后下了车。
这个站点远离市区,透蓝天色下,周围是一片无人荒野。
点点积雪散落四处,如白花装点。
林不予还是觉得身上黑袍有点别扭。
往日看阿满天天穿没什么感觉,等穿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违和。
有种下车的人都在看她笑话的瞩目感,虽然实际来说她应该不是世界主角……
“来了。”
走到出站口,跟在阿满身后的林不予看见厌离站在一位帅气绅士旁,看着她们这边淡然跟那位绅士说话。
还有点距离,周围的脚步声也是干扰,她听不见厌离说了什么。
阿满根本不在意别别扭扭,像穿了国王新衣的林不予,直接就往他们方向走去。
到了近旁,她看向厌离身旁的人,“你是?”
阿列谢微笑脱帽点头,一身黑色执事服难得跟阿满这身黑的家伙相似。
“阿列谢·克里韦弗,特伦薇小姐的管家。今日特意听从小姐吩咐,来接三位。”
阿列谢看起来三十左右,微笑的眼尾有两抹交叠褶纹。执事服胸口悬挂着一块金色怀表,怀表旁,是一枚用羽毛装点的荆棘交缠白桦树徽章。
见阿满盯着它瞧,阿列谢并指托起它,眼波柔和注视着说:“这是威特家族家徽,在威特市,代表特伦薇小姐的权威。”
嗯……有猫腻!
不久刚见证过人性贪婪,偶尔瞥见爱恨的林不予浑身一震。
她不敢直白打量阿列谢,但这不妨碍她在心里对这人有了点事先印象。
阿满似懂非懂点头,这场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坐上来接送他们三人的专车,有点刺骨的冷风总算被挡在了车外。
虽然三人身体比之普通人更好,但舟车劳顿仍旧如规则怪谈出现在他们身上。一坐到车上,被冷风吹了一小会儿的林不予和阿满就开始昏昏欲睡。
厌离倒也不好在这种封闭小环境里翻看书页。以这两家伙虽不讨厌看书,但绝对不喜欢翻页声助眠的往日行为来看。他若敢翻,她俩也不介意在陌生人面前暴露他们的熟料队友情。
只能选择凝望车窗外的厌离一路走马看花扫过威特市,这被称为北国明珠的地方。
市区里,每处都可见直挺的白桦树。白色树皮跟这里的大量大理石建筑相应,更符合纯然的明珠之称了。
街道上热闹非凡,穿着厚实的人们像过冬的棕熊,穿行围绕着自己感兴趣的店。从一家进入,又从一家出。
许多“棕熊”们有两颊柔和红晕,亮亮大眼睛下,嘴角总咧得很开。
冰雪的熊国看来不愁冬日将来的凛冽,也未受到多少前些时日地动的影响。
地动时,他们三人正处在羽巫遗迹内。
生死危机境况下,他们对于地动的感知是几乎没有的。尽管出来看见玉京市一片狼藉,他们其实对于地动是难以亲身体会其恐怖的。
它就像书本定义的天灾,不亲自身临,那定义就是枯槁的几句黑字。
指尖按在灰色车窗上,冷意沿着手指蔓延向身体。车不停开动着,指尖也不停抚过人群。
这里看起来就像最普通平常的人类城市,好像作为北部联邦神秘界中心的存在痕迹在这里半点不存。
厌离虽有疑惑,但不多。
一阵风刮过,白桦树索索摇动。树叶唰啦唰啦作响,有一两片树叶从枝头掉落。
逐渐困倦的眼睛有点干涩,厌离眨巴了一下。
恍惚中,他好像在车窗外看见一片冰冷的雪原。雪原正中,一道迤逦身影穿着单薄白色长袍在雪地里赤脚舞动。
一眨眼,这一幻想又没了。
是看书太累了吧……
厌离的眼渐渐阖上。
“厌离先生?厌离先生?醒醒!我们到了。”
睡去感觉还没两分钟,他就被阿列谢叫醒了。
旁边睡得东颠西倒的花满和林不予也被这声吵醒,揉着眼睛含糊起身,跟在了厌离身后。
一下车,两级差大的气温生生把残存睡意打走。眨着极力想阖上的双眼,林不予茫然瞪着面前这栋高达三百米的宫殿群落,恍然还在梦中。
“这里是威特公馆,特伦薇小姐专门嘱咐给各位准备的住宿之地。”
阿列谢领着三人往前,边走边介绍说。
穿过威特公馆大门,金碧辉煌一词具现化扑打到三人脸上。
绚丽水晶吊灯下,橘黄光照中的红木家具显得古典优雅。来往之人大多穿着丽质,浑身凸显着贵气一词。
周边还有许多微笑静立的服务人员,见他们进来,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亲切笑着走了过来。
阿列谢对她微微摇头,走过来的服务员小姐秒懂。笑容拉大,点点头,又退了回去。
威特公馆的建造对标宫廷,毕竟外表的宫殿可不是充场面的摆设。住宿条件自不必说,这里还对三人提供每日餐食,只要他们住在这里一日。
“……有种笃定我们回不去的感觉。”林不予内心揣揣。
路过十五层餐厅拿取了一份烤鸡的阿满嘴里塞着鸡翅尖,无所谓道:“这不挺好?不用花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