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诡计心肠 第27章 花梨树

黄大雅代村民受沉醉之罪，村民代黄大雅得逢生之机。

清醒的朱潜一次又一次见证这相似的结局。

既定事实不变，作为源头却不能主导的他就像永远不能缺席这场剧目的旁观者，一切跟他有关，却又无关。

黄大雅死了，朱潜也再次死了。

古有扒皮抽骨之刑罪，今有食血吞肉骨做杯。

早有预料，扭头闭目的阿满耳边听着那韧劲皮肉生生从骨头上撕扯下的动静，心里冷然一片。

林不予仓惶扭头，眼角滑过了被村民愤恨推开的朱潜家大门。

男子肤色惨白如金纸，四肢枯槁似细草。像一具抽去骨头的皮囊，茫然盯着死在红色酒水里的黄大雅。

他旁边，是被村民一脚踹开，用作激活酒宴之体祭品的麻姑。

她现在是一张薄薄的人皮，五官皱揉。脸上的麻子在失去一切内里的情况下，在那张人皮上更为显眼。

“……是、我的错。”特意被留了一命的朱潜嗓音暗哑，如有枯槁五指抓挠树干，一缕一缕，是他后知后觉茫然生出的恨。

因他，也因他们，无辜的人死在了没有老去的年纪。

贪欲充斥眼球，主动参与这件事的村民已不像村民。

他们双眼赤红，嘴角咧开，控制不住地滴着涎水，高兴赞同道：“对！对！都是你的错！”

这等轻易被兽性主导之徒，围观的三人连一眼也欠奉。

他们等待着，等待这场悲剧的结尾，让他们来划下句号。

尽管被特许慢点死，恨意滔天的朱潜也无力回天。

极致痛苦剥夺了唯一清醒的神智，死前，他亲眼看着自己体内的全部骨头被拨出，递到了一个男子手里。

三两下，它们变成了一个莹白如玉的酒杯。

酒宴之体大成之作，白玉杯自成起，杯内源源不断流出丰盈红色酒水，酒香扑鼻。

把玩这白玉杯的黄天耀含笑沉思了一会儿，瞥了眼分别死在门内门外的朱潜和黄大雅。轻叹，“这酒……就叫醉相思吧~爱情呐，真是让人向往的美好哦~”

自此，死人埋于地底，活人地上沿袭。

周家村因醉相思之酒，成功改名美酒镇。

可……这刚好是一切噩耗的开端。

无法逃脱的死局，参与那件事得利的村民，以无法遏制的贪欲白骨身，如囚笼兽类活了两百年。

直到又过去四十六年。

一个鹿角女人来到这里，打碎了美酒镇的酒香困境，强制沉睡了白玉杯。

早已被贪欲支配死去的“黄天耀”尸骨，同那些误入美酒镇的白骨一起，埋入大地。

“……”

走马观花看完美酒镇一生的三人沉默不语。

或者说，在这等人为导致的惨剧下，他们已不知该说点什么。

朱潜很惨，作为怀璧其罪的普通人，他的酒宴之体是自出现就命定要爆炸的炸药。

由此源头，人性放肆如奔马，贪婪蜕走兽。

最终，这场人**的结果，是无数人填进去的性命。

“那个女人是谁？”

尽管很大可能阿满和厌离都不知那个鹿角女的身份，林不予还是问出了声。

实在是不吐不快。突兀出现，时机刚好，解决开始范围扩大的后患，甚至可以一指让失控的白玉杯沉睡……

要说她与朱潜无关，林不予用自己的脑袋打赌，不可能！

到时，她会第一个用自己的脑袋当球踢！

“不知道啊……”阿满很惆怅，没想到事先打的保底话，现在就突脸应验。

鹿角黑皮，也不用一定是越山族的啊！

时间继续流淌。

美酒镇消失后，这里曾弃置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周边忌惮这里覆灭的人死去换代，这一大块上好的平坦土地自然又投入了使用。

甚至来此定居的人还专门查阅过周边文献，把美酒镇的名头又给挂上了。

兜兜转转，没主动参与那件事和侥幸逃脱这里的村民后代，又在各种堪称“偶然”的条件下，不得不回来。

他们回来，自然也带回了醉相思之名。

自此，美酒镇重立。

等到地动之日，封印白玉杯的橡树早被那些村民后代砍走做木材。

土屑嗦嗦脱落，白玉杯重出天日。

“醉相思，相思醉，血作酒，骨作杯。酒宴畅饮谁先醉？罪！罪！罪！”

不知何时传唱下来的童谣，在美酒镇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符号。

时间总算走到如今。

神智一清，踏入美酒镇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并肩的三人双双不稳，颠来倒去相互碰撞。

最旁边的厌离一时不察，两相叠加，他被撞得差点倒在镇口。

还是坚强意志让他奋进，努力用腰腹力量平息了这场算得上突如其来的变故。

站稳后，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现实里的美酒镇。

厌离唰地扭头，怒瞪身后站稳就欻然跳开，根本不记得拉他这个受害者一把，还故作自然撇头吹口哨的两人。

愤恨视线没人接收，现在也不是急于计较这件事的时候。

暂时想起自己名义上的队长身份，也记起安若蓝那双掩在眼镜后面冷然注视的双眼。厌离倒吸气，又无奈吐出。

扭头，脚步稍快往前走，“快点！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见此事过去，自然停止吹口哨的两人转头对视一眼，跟上了前面的厌离。

刚在过去幻影里见证过这里的两幅样子，此地于他们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熟悉到让人感觉凉凉冷意正透骨而过的地步。

青砖石瓦，宛转小巷，林立的人家户挨得极近，是少有还保留过往文化全貌的小地方。

重建的美酒镇镇口废墟被后来者规划进小镇里。现在其上的建筑，一家酒肆保存完好。

但三人觉得，后来被当场在这里抓到的白玉杯应该不会如此愚蠢。

“说是死物吧，它是用人骨所制，残留了朱潜的记忆；说是生灵吧，它没有思维。

什么生灵能这般固执，不存保全自身之意，执意要损身报完前世仇怨？”

林不予背手围着酒肆转悠，小小的店面五米左右，与过往朱潜家相比，小了三倍不止。

建筑墙面是历时五六十年的青砖，砖缝生了些细小青苔和蕨草。水痕众多，看起来颇有故事韵味。

由于没人，他们强制破开了店门。

里面空落落的，一架木架展台在前台摆着展示酒水。仅有的一张木桌配着两把靠背木椅，油腻腻散发着各种夜间烤物残留气味。

美酒镇更往里他们还没去看过，但镇口这几家确实人去无踪。

见在这里得不到更好的搜查结果，三人拾抻拾抻，打算往里面去。

阿满拿出自己的水晶球，杵了杵林不予呆愣的身影。

林不予恍然，也掏出了自己更新换代的板块机。打开摄像头，对着这里各处拍拍拍。

厌离以前说过，她们这等恶劣行径之人都使用虚拟实境，可见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他对相关载体一向很是厌恶。

可现在，他也拿出了一把手握小镜子。古朴黄铜质地，镜面是现今科技进步成果，亮闪闪折射着他那张恢复了的脸蛋。

林不予现在虽跟厌离是队友，遇事各种配合默契。但在这等能让他吃瘪的时候，还是不忘落井下石的。

“哟~~厌离咯~咯~今日这太阳是打哪儿边出来啊？不是说打死不用人类科技吗？”

拉了长调起手，搭配上下打量他的不屑眼神……要不是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早给她两风刃吃吃了！！

厌离努力压下心底涌起的火，眼半点不往她那边瞥。盯着阿满，说：“这般下去效率不高，要不要分开行事？”

“额……你问我？”阿满眨巴着眼指了指自己，不确定询问。

对于阿满那‘太阳真从西边出来’的眼神，厌离尽量无视，声音平静地叙述浪费时间的严重。

“执行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们此前的失踪时机又不太好。如果此次真是拖延太过，之后的晋升恐怕会受影响。”

阿满捧起自己的水晶球看了一眼时间，距他们来到美酒镇刚好过去十分钟。她再扭头跟身旁的林不予对视，满头雾水。

她们……有那么浪费时间？

但既然涉及到三人此后的“钱”途问题，阿满不得不听进耳朵，严正以待了。

作为占卜医师，她的占卜能力还没怎么体现呢！

“阿满！拜托了！”听懂的林不予也一脸期待望着她。

阿满当然不能拒绝了！这可是家里现在唯一的勤快人欸！

当即，拿起水晶球，关掉其上加载的虚拟实境链接，一个纯质高档水晶球就出现啦！

指尖涌动白芒，阿满凝目注视其中，透明的水晶球渐渐涌现翻滚的绚丽星云。

三人盯着里面看了好一会儿，阿满才迟钝开口，说：“……东南方，花梨树。”

“花梨木……那把琵琶？”厌离眉梢一紧，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而作为跟黄家有直接关系的王翠翠，林不予借她之眼也想起了黄家后门那棵花梨树。

三人对视，瞬间，塑料队友情重现。拔腿跑的跑，驱风飞的飞，更有斗篷一涨，作大鸟乘风起的。

“功劳是我的！！”他们都这么喊。

最终，最先赶到的阿满凭着一股要钱不要命（厌离的命……）的势头，抢先一步赶到树下。指尖一并一戳，砰的一声，花梨树根处被炸出了个大洞。

破碎成两瓣的白玉杯正静静躺在一根朽木旁。

被水晶球痛击后脑勺的厌离爬起身，凑过来，看见那根木头一怔。

脚程最慢的林不予赶来时，这两个抛弃她的牲口正蹲在一个泥坑前，两眼迷茫。

呼吸稍稍有点急促的她上前，狞笑着问：“干嘛呢？不是跑得很快吗？现在等我来炫耀？”

阿满抬头看她，摇了摇头，指指泥坑，“你看就知道了。”

“……这还算我们解决的吗？”亟待上位俯视人类的厌离迟疑开口。

“怎么不算，演出费得付的好吧！”阿满也不想捡里面那杯子了，拍拍袍角起身，让林不予一睹里面情况。

她则绕过这棵花梨树，走上了树后不知何时抬升的小坡。

站在最上面眺望远方，转头盯着一旁开满鲜花的小土包，轻声道：“也算解脱了吧，不幸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