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得徐季真忿忿不敢言,林不予抓紧在母亲身上动手脚拖延的时间,狠打了这老倭瓜一顿,下死手折断了他的四肢。
做完这一切,她眯眼擦掉脸颊侧面溅上的血滴。扯起唇角睨着哀哀叫唤的他,声音轻柔又友善地欢快宣布:“好了~爹啊~这下,我倒是不膈应叫你爹了~”
徐季真四肢软塌塌的,骨头诡异扭向两侧。嘴里呜呜咽咽,不断有血沫子混合着止不住的口水流出。眼白布满愤恨的血丝,纠缠着针尖大小的瞳孔,死死瞪着面前微笑的女人。
看来心里已经把林家十八辈祖宗全问候了个遍。
林不予才不在意这老东西临死的反抗,眼神?轻飘飘啦~
林家世代侍奉神明,更是传承百年也未曾断绝过香火的世家,直到她母亲这代。虽由于时代巨变混成了如今的落魄样子,但作为蛇巫,她家的女子可根本不需要阴阳协调才能生育啊。
林不予站在一旁,凝望着地上逐渐气虚的老东西。手掌之中,不断摸蹭着那块总算回到林家人手里的黑玉。
真好啊……她跟地上这老东西没有关系。
林苑,林家上代蛇巫之女。出于时代观念的冲突,她追求自由、爱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以,欲振翅腾飞的鸟碰上心怀不轨的狐,一下,便是酝酿了林家蛇巫的断代。
引狼入室的蛇巫之女,高高兴兴,带点被宠坏的娇蛮。小心扶着肚皮回到家里,含着一点誓要让母亲刮目相看的想法,半点没注意到身后鬼祟跟过来的人影。
当天,林家上代蛇巫因病暴亡,蛇巫之女仓皇接位,悲痛交加之下,疯掉了。
七月后,疯蛇巫林苑诞下一女,但年幼稚嫩,无异状。
黑玉透亮,对着太阳更是闪耀灼目。耳边听着徐季真在地面滚爬的悉挲,林不予恍惚了一下,笑了。
真好,真好……她有立场向这些利益熏心之辈,讨一讨仇怨了。
月桂街区这一片,大部分人早在时代浪潮中搬了出去。去接受那弄潮儿的身份,去试图当一当那弄潮锋尖。
可人啊……得对自己有点清晰的认识,出去了的,最后大部分连回到这里都不能了。
月桂街区就这么一年年荒芜下来,只有零星小猫三两只。
伸个懒腰,林不予跨过地上缩成虫子的尸体,轻飘飘想:起码,不用担心吵到邻居了……
来到后院,也是一地脏乱污水。杂草跟蔓延的蛛网遍布,有种走到原始丛林的既视感。但到冬天,又会是万籁俱寂的枯败之相,繁荣与衰颓向来在林家随处可见。
隔壁人穿行而出的一条小道,通向的便是林不予的母亲,林苑女士所在。
但她不是来找她的。
林不予继续往前,脚尖轻点,踩过一张张叶片,向着目的地而去。
那是一间被植被侵占的王国,楼宇倒塌,唯奇迹保留了前厅祠堂的矮房。
站在这里,看见的是房顶漏过的洞铺满了缭乱麦草,枯黄遍生黑色霉点。
一种有人曾试图打理,但最后半途而废之感。
黑玉挂在林不予手腕上,捏了捏,依旧微凉。她定了定神,踩过高高低低的杂草,踏上生满青苔水痕的石阶。五六阶后,对着祠堂甩出了一道黑色弧刃。
咔嚓——
徐季真前前后后折腾十几年,让母亲用痛苦与疯癫成就的蛇巫之位也未曾打开过的林家祠堂,为她打开了……
眼睛盯着哐当一声敞开的木门,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牙齿无意识咬住了下唇,她站在原地有一个小时?还是只过几分钟?不知道……脑子晕晕乎乎的。
盯着那黑暗,她对自己不知是鼓励还是打气,说:“好了,我要进去了。反正它都为我打开了,难道还有什么迟疑吗?我就是林家人,根本不是徐家的,这不用怀疑,连母亲也做不到。”
她伸脚踩进了黑暗里,炽白天光下,一个人的身影很容易就被一间破茅草房的黑暗吞噬了。
……
“嗯?”有着一头黝黑长发的女孩歪了歪头,诧异感受到断了几十年的香火供奉又再次延续。对那一家子的死心眼幽幽叹气,“人类啊……”
“人类怎么了?店主!别分心啊!我的占卜结果到底怎么样啊?!”女孩面前的女子紧张盯着她手中的水晶球,想从中看出自己所求的恋爱倾向到底合不合心意。
合了,就是大师真灵;不合?呵,死骗子,你演技还挺高超啊!
女孩回神,望了望手中用作摆饰来安人心的水晶球。装模做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说:“月色西斜,红霞布天,此行有一定风险,但否极泰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至于你到底想要什么……哎呀,这就只有自己知道啦~
“大师真灵啊!!”得到戳中心思的占卜结果,女子眼睛亮晶晶的。往女孩手里塞了一把钞票,转身就向一个方向冲去。
女子离开,女孩起身把门上的挂牌翻过来。闭了店后,如同一个老人家一样,揉揉肩膀,伸伸胳膊腿,老气横生地嘀嘀咕咕说:“老了,老了,这半天都坐不住了……”
女孩有一张可爱圆脸,肉嘟嘟的颊肉在各个时代总让她沦为孩子那一批。尽管她身高将近一米七,有着一头稚龄脸长不出来的及膝长发。那些人仍旧像眼瘸了似的,总爱第一个把她当软柿子捏。
一来二去,她跟人类这个新兴物种就有了接触。更是不得已救下了一些命运轮回中本该死去的生命,被供了香,当成了自家祖宗。
他们也不看看,她这张脸跟他们有何相似?!
“唉……”
想到这里,阿满捂住了脑门,几千年里再次怀疑自己为何当初要对人类伸手。
虽然他们确实跟她身形很像,也有神秘学通路,能成为她前行的同路者。但……命太短了啊。
“林家这代,好像只有一支还残存着吧……其他要不被觊觎死绝,要不就融入了科技社会,跟神秘一界划清了界线。断掉几十年,怎么又有人重新捡起来啊?”
阿满很清楚自身血脉的霸道,供奉她者,不论物种,都将受她本人影响。影响深重,时间合适,甚至会代代自主诞育有神秘学通路的女性,以延续阿满想追寻至高的想法。
虽然此前的人由于时代之类的原因,对神秘尽头狂热追求,跟阿满不契而合。但到如今,科学挤占大多数的情况下,应该有一批人会舍弃对神秘的追求才是。
可实际,阿满的供奉者中,好几家犟种不管遇到什么,总会有人接过前者手中的火把,继续延续蛇巫这个身份。
林家算是阿满见过断供最长的人家了,原以为就这样了。但没想到……犟种的基因百年后还是犟种啊。
阿满摇摇头,慢条斯理迈步,来到了店面后的小院。对着露天而立的几盏飘摇灯火,点燃了其中一盏熄灭的,刻有小小模糊林字的黑铁灯盏。
焰火跃动,时窜时低,就跟迈入祠堂的林不予煎熬的心一样,跳得时快时慢。
她进来时,想过将要面对一水黑压压的牌位;也想过面对一室光华耀眼的宝藏;还想过也可能是东倒西歪缺南少北的祠堂,满是灰尘和蛛网。
但……不包括被一群老鬼在不知道哪里的迷宫戏耍啊喂?!
啪啪,一只白骨爪搭上她的肩膀,幽幽女声轻佻凑到她耳边低语:“小予啊~站着不动可是过不了考验的啊~怕什么呀,老祖我们可不会杀掉你的哦~”
啪,右边刚搭了一只,左边也来了另一只,“是极是极~你可是我们家的独苗苗啦~”
唰,一个倒吊的白骨在她面前咔哒下巴骨头接口:“蛇神大人可无情了~小予,捷径可是走不通的啊~”
前后左右,骨上加骨。还全是一个个头顶剩着几撮灰白头毛,眼眶装着幽幽鬼火,能满天乱飘的骨头架子……
“呜……”她要哭了啊!!
林不予僵硬摆动手臂,试图装作看不见这些往前走。但耳边一声声呼唤实在难以忽视,让她眼里都快飙泪了。
神秘,刚走入科学社会四十几年的人类还未完全忘却它,教育课本上也总有些边边角角的记载被无谓保留下来。
但总的来说,神秘,只是那小部分人的事。
作为失去传承,家里藏书全被当年徐季真的帮手一卷而空,被断定失去林家人身份的林不予而言,能知道神秘的存在,已是她赶上大众神秘末路的好处了。
但、但没人跟她说……真的有鬼啊!!!
“哎呦小可怜啊~看吓得,要不是确定蛇神大人不会改变种族,我都快怀疑这孩子是跟大眼族调换了的。这眼睛,惊恐哭起来可真跟那些小东西有点相似啊~”
一个先祖凑近,眼眶里的蓝色焰火跳得一窜一窜的。如果还拥有人类的外表,她大抵笑得牙都全部呲出来吧。
林不予就这般左右肩背着,后背趴着,脸前时不时突着白骨,在这片青烟弥漫的迷宫中找出路。
时不时,还出点跟骨头祖先们不同的怪,什么兵甲士兵啦、顶着大花的植物人啦、跟小煤球似的黑蜂妖怪啦,追着她一顿打。
脸颊被划了三道口子,脖子在一次面对丝线妖怪时差点被一线切开留下了红印,肚子逃过兵甲士兵追击时被生生捅出了两个大洞,挡住植物人和黑蜂毒素紫红肿胀起来的左手……
总之,全身伤残,离去世只差一口气。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毒素作祟。林不予眼前五颜六色一片,还带着磨砂滤镜,看什么都一副童话风。
更别说耳旁那些赶也赶不走,也不敢赶的骨头先祖的叽叽咋咋,林不予更昏了。
恍恍惚惚,她有听见那些先祖的诧异和事不关己。
“这就要死了?好弱啊……”
“哎呀,都走了三分之二了,好可惜~”
“林家没人能来了吧?啧,只能去吓那几家的小崽子了?可以弄死吧?”
“当然可以!我林家灭绝,那几家可不干净!”
“所以人家现在也不来了啊……”
可恶,我好歹也算最后一人了吧,你们之前不断纠缠的劲去哪儿了?!救救我啊!没什么用,只会碍事,畅想未来的骨头架子们!别现在给我商量墓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