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骆成骧惊怒交加的吼声:“老赵!沈画师!”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两声呛咳撞了进来。
“我没事!”沈昭先咳了两声,强行压下喉头的不适,声音发哑。赵楚樟听见声音后转身,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确认她并无外伤,神志也还清醒,紧绷的神经才略松一分。
骆成骧的身影猛地冲破烟尘,见两人无恙,紧绷的肩膀才微微一垮,随即被眼前的狼藉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回事?!”
屋内一片狼藉,桌子被炸出一个洞,烟尘弥漫,地上散落着还未燃烧尽的黑色碎片,空气中充斥着硫磺的辛辣混着焦木的刺鼻气味。
陈和南闻声疾步赶来,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十倍,惨白里泛着死灰,嘴唇哆嗦:“光天化之下……竟敢行凶!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他惊怒交加,视线急急掠过赵楚樟和沈昭先,见两人只是灰头土脸,仅赵楚樟身上略有擦伤,并无大碍,才稍稍定神,但眼中的恐惧与震怒丝毫未减。
赵楚樟不顾还有烟尘,已蹲下用随身短匕小心拨弄着地上的黑色碎片,神色冷峻,散发出的一种冻死人的气息:“是火药,分量不大,裹在某种蜡丸或皮囊里,一触即炸。”
沈昭先用手扇了扇口鼻处的烟尘,看着这个房间心中不免有些后怕。
蹲在地上的赵楚樟,捻起一点未燃尽的粉末,凑近鼻端嗅了嗅,眉头锁得更紧,“手法粗糙,这是……警告。”他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眉毛皱在一起的沈昭先,“你可看清那黑影?”
沈昭先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是个巴掌大小的奇怪木偶人,破窗而入,直奔我而来……然后你就……”此时一群手持刀剑的小厮冲入房间,显然是被爆炸声惊动而来。
只是房内众人一时无暇顾及他们的出现,各自专注于眼前之事。
赵楚樟站起身,走到窗边,仔细检查着被炸开的破洞边缘和窗棂上的焦痕,手指捻过焦黑的痕迹:“这种炸药应该有引信,外面一定有机关机关!”他回头,目光沉沉落在陈和南身上,“陈公子,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语气平淡,却字字一记重锤,砸在陈和南心上。
陈和南身体晃了晃,面无人色,嘴唇翕动,最终只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嘶吼:“府中上下,所有可疑人等,一个都不许放过!”他转向赵楚樟,眼神近乎哀求,“赵大人,骆大人,沈画师,此事……此事……”
“此事不会就此作罢。”赵楚樟冷冷截断,眼神锐利地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定格在沈昭先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上,“他们越是如此,越证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你真的没有受伤吗?”赵楚樟还有些不放心,沈昭先只是一名画师,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没有,我刚刚只是在想,我清早起来画画,然后一道黑影掠过眼前,抬头细看却空无一物。开始以为眼花,不料那黑影再次闪现。”沈昭先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荒谬感,“我便开窗,忽然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直扑面门。原想着这等装神弄鬼的伎俩太过拙劣,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这小木偶竟是个装有炸药的凶器。她瞥了眼手中紧握的镇纸,撇撇嘴,“若非大人及时拦我,我这胳膊怕是炸没了。”她将镇纸随手放在一旁幸免于难的椅子上。
骆成骧见沈昭先此刻模样,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瞥了眼那随意搁置的镇纸,便知道她刚刚是想打掉那个木偶人的,不由得说:“你的胆子倒是大。”
室内烟气散尽,唯余一地狼藉。陈和南带着自家小厮出去善后,此事总需一个交代。他刚出门,恰巧夏开琛从外面进来,只见她神色肃穆,手中紧握着什么物件。
室内骆成骧正欲再开口,夏开琛的声音已传了进来:“外面寻到的,看模样应是机关部件。”
骆成骧即刻换上副与沈昭先不甚相熟的神情,径直走向夏开琛:“不愧是夏镖师,可曾遇险?下次再有这般事,务必唤我一声。我实在不忍见你独自涉险。”
门口的夏开琛显然正在压制怒意,见赵楚樟与沈昭先都在,便将手中物件递予赵楚樟:“这是在沈画师屋顶发现的,没看见可疑的人。”随即不再理会骆成骧,径直出了院子。
骆成骧转向陈和南,无奈又伤心:“她可是我请来保护我的镖师,怎能如此对我?”
“大人,我一直好奇,您与这位骆大人是如何相识的?”两人性情迥异,赵楚樟虽偶有几分不羁,相较之下却显得格外正经。
“在边关,”赵楚樟竟答了话,“他是行商,我是士兵。”这回应令沈昭先感到意外,她想不到这两人还有这样的过去。
陈和南却没有玩闹的心情,刚刚的爆炸,炸得整个陈家不得安宁,他带着歉意说:“抱歉,让沈画师在我陈家遇到了这种事情,我一定会给沈画师,给开封府一个交代。”
面对这种场面,沈昭先自己有点应付不来,她伸出手拉了拉赵楚樟的衣角,他便知道沈昭先要想的是什么,“若只是一个替罪羊,沈画师满意了,可我开封府是不会满意的。”
陈和南定定地说:“我知道。”
待陈和南出去后沈昭先又问:“然后呢?您和骆大人是如何相识的?”
“他路遇劫匪,我们恰好路过救了他和他的货物。后来边关大雪,运送物资的道路被封,是他带着自己的商队来给我们送物资。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可骆成骧现在是当官的,当年也是考中了进士的,照这样说,他在这之后不久就回京参加了科举。别的进士都是天天读书的,这个进士竟然还是一边经商一边读书考中的。这时间都是一样长的,放在不同人的身上的长度都是不同的,真让人羡慕啊。
真羡慕那些理解能力好且过目不忘的人。就只是这人性格还有点……
那边的骆成骧怕是早就忘记了这里发生的事了,他已经将自己收拾了一通,一边喊着:“夏镖师。”一边追了出去。
室内只剩沈昭先与赵楚樟,气氛略显凝滞。两人将注意力转向那处机关,那是一个寻常的滑轮组,悬着一截几近透明的细线。
沈昭先嫌弃地看着那滑轮,难以置信自己差点被这东西杀死,她的语气带着嫌弃与不解:“大人,就是这个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她嘴硬着,坚决不承认自己被一个滑轮组搞得如此狼狈。
赵楚樟与沈昭先走出房间,抬头看着房檐,像是忽然有发现,一个纵身跃至屋檐高度,取下一样事物递给沈昭先。
那是一根仅有半根筷子粗细的乌木棍,约莫两尺长,表面光洁。这样的木棍藏在檐下暗处,若非刻意搜寻,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加上此这个东西,才是机关全貌。”赵楚樟仰视屋顶,先前变故太过迅速,大家皆无暇他顾。
可沈昭先不过一介画师,身无长物,何至于遭此毒手?难道说,她在陈家还发现了什么?
“大人何不去忙公务?我这边没什么事情。”见赵楚樟沉思良久,沈昭先忍不住开口。
赵楚樟目光沉沉扫过狼藉房间,并未即刻应答。他去到院中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昭先依靠廊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这次未能得手,陈家也不会给他下次的机会了。
“大人真不必担心,陈家增派了人手护卫。”院外添了许多侍女与巡逻护卫,确保院中稍有异动,他们便能即刻冲入。
赵楚樟却依旧眉头紧锁,看向沈昭先的目光满是担忧:“我依旧难以安心……我……我答应过你兄长,定要护你周全。”
“大人,我的安全有陈……”沈昭先的婉拒戛然而止,她瞧见一位飞天扮相的美人,凭空立于对面屋顶,继而开始低空飘飞……那美人姿态曼妙,衣袂飘飞,倏地掠过庭院上空!
沈昭先脱口而出的声音异常清晰,她指着那正欲飞向更高处的“飞天”说:“大人,你看它还有关节和飘带。”
那飞天傀儡似乎被下方的动静惊扰,或是操控者改变了指令,原本上升的轨迹猛地一折,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朝着陈府更深处的区域。只留一片死寂。
赵楚樟身形如电,瞬间将沈昭先拽离廊柱,护在身后。他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住那诡异的飞天身影。
院外护卫见此情景厉声高呼:“来人!快来人!有情况!”
廊下丫鬟失声尖叫:“有鬼!”
沈昭先忽觉荒诞可笑,不知那人为何盯上自己,自己只会作画不会断案。这般紧盯着自己究竟为什么?此刻她竟以极为平和的口吻问道:“大人,你说他为何偏要盯上我?”
赵楚樟原以为她会惊慌,此前在室内真是在神游物外?他讶异回头看向她问:“你……当真不怕?”
沈昭先只觉此问可笑,当即反驳说:“我为什么要怕?这不都是假的么?如果是真的,它若害死了我,我便也成了那等东西。届时彼此一般无二,它能做的我亦能做,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赵楚樟一时语塞。但转念一想,她说的确有其理,倒也不必反驳。
“既然你不怕,”赵楚樟话音未落,手中事物已疾射而出,那飞天美人应声跌落,“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