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这是吴淮越第N次喊左廷鹤。
左廷鹤在他前面走着,仿佛听不到他的叫喊声,他每叫左廷鹤一次,左廷鹤就加快一次步伐。
过了一会儿,左廷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终于放慢了步伐,吴淮越察觉到后,迅速地跑到他身边。
俩人的距离一下近了许多,吴淮越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说话语气里带着点抱怨:“少爷,你跑这么快干嘛呢?”
“我喊你半天,你不说话也不回头,装什么高冷。”吴淮越吐槽道。
抱怨的话说完后,他才转过头看向左廷鹤,然后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他几乎看不清左廷鹤的模样,一张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像被打碎瓷器的裂痕一样,有些狰狞可怖。
吴淮越惊讶的话都说不出,不是害怕是担心,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握不住左廷鹤的肩膀,控制不住的从左廷鹤身上滑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终于克制住了情绪,慢慢将手收了回去,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心有些黏糊,他的手掌上居然全都是血,是左廷鹤身上的血。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左廷鹤为什么会受伤?
他低着头努力的找回自己声音,“……少爷,你……”
他抬眼看向左廷鹤,好不容易跟左廷鹤对视上,“噗……”,左廷鹤突然朝他吐了口鲜血,鲜血喷射到他的脸上十分灼热,像团火焰一样。
吴淮越猛地从梦中醒来,他全身发抖,刚才梦里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海里重现,左廷鹤受伤的样子和死亡后的惨状都一一浮现在自己眼前。
他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也随之剧烈的跳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出了很多冷汗,嘴唇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泛着不正常的白。
他又做那晚的梦了,只要一闭上眼,一没事干就会想起那天的画面,这一年来他反复做那晚的梦,一遍遍回忆起左廷鹤死在他面前的场景。
他在现实世界里不断的痛苦伤心着,在梦境里不断的挣扎着,那天的画面始终退散不去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吴淮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等到声音正常后他才开口说话:“进来。”
辛顺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将合同打开递到他面前,“左总,这份合同需要您签一下字。”
“好”。
辛顺低头看左总签合同,无意间瞥见左总的头发有些湿,左总的脸颊上还有一滴汗珠没被擦掉。
辛顺看向窗外,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下是10月份,天气已经变冷了,左总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出去过,那出汗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他又做那晚的梦了。
公司是去年成立的,辛顺也是去年来的,平日里他和左总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左总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也只知道一点。
他作为左总的助理,自然是要尽到做助理的责任,老板的私事他不能打听,因为那是越界的行为。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总裁也不是那种会告诉别人自己私事的人,左总他待人很好,没凶过人,也没说过重话,但总让人觉得有疏离感,不敢靠近。
左总这个人有些神秘,他好像不需要什么社交,也不爱说话,看起来总是很忧郁,这些都是辛顺跟他长期相处来渐渐发现的。
他刚进公司时就发现左总经常做噩梦,而且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重复叫人,要么一直叫“少爷”,要么就叫“左廷鹤”。
辛顺不知道他在叫谁,但能在梦里一直出现的人想必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说梦话的缘故,又让辛顺觉得左总还是个奇怪的人。
叫“少爷”也情有可原,也许是在叫某个人的名字或者绰号;而叫“左廷鹤”就有些奇怪,按常理来说,不会有人会反复叫自己的名字,更何况是在梦里。
日日梦见,日日喊他名字,那一定是对做梦者来说较为重要的人,而像左总这样天天叫自己名字的真的很让人生疑,更何况每次他叫“左廷鹤”的时候都不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更像是在叫别人的名字,而且似乎他喊的这个“左廷鹤”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每次叫“左廷鹤”时语气都不太一样。
辛顺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只觉得左总重复叫叫他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他幼年的时候经历了不好的事情或者说因为他自恋。
他对左总一直在梦里叫自己名字没怎么在意过,而对于叫“少爷”来讲,他猜测颇多。他觉得左总一直叫的那个“少爷”,应该是对左总来说很重要的人,所以左总才会这么思念他。
可他不敢问,只能去猜,他也暗戳戳的跟左总提过几次建议,让左总去医院检查检查或者找心理医生看看,老是梦到想见的人但却不去找,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产生了隔阂,或者说经历了些生离死别迟迟走不出来,无论是哪个都应该去找医生看看。
如果是前者,找心理医生看看说不定就能想通了,就会去寻找自己所思所念之人,想通了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许多,梦里的人也会重新在现实里出现。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更应该找医生看看,死亡是人类必定会经历的事情,活着的人会思念死去的人,但也不能因此颓废不起,日日做梦、郁郁寡欢的活着,身体迟早会受不住的。
可左总从未采纳过辛顺的建议,只是一直重复一句话:“只要我找到他,我就好了。”
直到某一天,左总让他去查一个人,辛顺才明白左总说的“他”是谁,那个梦里一直在喊的“少爷”是谁,那个他一直思念的人是谁。
那天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吴淮越。
吴淮越翻看了下合同,确认无误后就在合同的签名处写上了三个工工整整的楷体字——左廷鹤。
合同递给辛顺后,辛顺才停止回忆,有些关切地问他:“左总,是又做噩梦了吗?”
吴淮越愣了下,随后笑了笑,“没事,最近工作有点忙,晚上早点休息会儿就好了。”
避重就轻的解释完后,他才说出自己每天都要询问的事情,“辛助理,今天有消息了吗?”
左总找人很不一样,别人都是找到之后再汇报,或者每隔一段时间汇报一次,而在左总这里每天都要汇报一次。
这份工作从辛顺得到任务那天干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每天必要的工作外,又另加了一条每天汇报找人进度。
那个吴淮越是对老板来说十分重要的人,重要到即使一年都没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他也依旧没放弃。
他每次告诉左总没有消息的时候,左总的眼眶都会慢慢红起来,但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又恢复了往日工作的状态,温柔冷静且不失分寸。
但辛顺有时候也觉得这样不好,左总活得似乎很压抑、很不快乐,每天除了工作外就是找人,他找的那个人仿佛就是他的情绪催化剂,找到了就开心,找不到就难过。
辛顺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我们的人在渔城那里找遍了,他没有回过老家。”
他们的人在渔城守了一年,但是一次都没见到过吴淮越,连消息都没有。
“左总,找人的范围太大了,不太容易找。”辛顺有些遗憾地说。
左总像是早就预料到答案似的,等辛顺说完之后他微微笑了下,但只有嘴角是笑的,“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收敛了强装出来的高兴后,他又像是寻求安慰的问道:“辛助理,我们会找到他的,对吧?”
辛顺看到了他有些泛红的眼眶,发觉到左总现在又开始伤心了,急忙安慰道:“会的,左总,时间的问题而已。”
这只是句安慰的话,这一年来,他们在渔城找了几十遍,又在涿城找了几十遍,涿城大学里也找了,问遍吴淮越认识的人,可就是没点有用的消息,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辛顺有的时候真的怀疑左总找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他没敢说出口过。
只要在找着,没找到人,没找到尸体,那就还有希望的,至少能支持左总活下去,辛顺实在想不出如果左总找的吴淮越已经不在了,左总会是什么反应,他觉得左总可能会死。
辛顺离开后,吴淮越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大口的喝了下去,一杯不够就又倒了一杯,他企图以这种方式压抑住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一年过去了,整整一年,左廷鹤到底在哪呢?
那天他在左廷鹤的墓前自尽了,濒临死亡之际他看到了自己和左廷鹤一起在柳树下坐着聊天,再接着眼前就一片黑暗,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但再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和左廷鹤合住的公寓里,最初他以为是自己没死透,在那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呢。
他在公寓里转了几圈,边走边喊左廷鹤,可没一点左廷鹤的踪迹,找累了之后他就想着去厕所洗把脸精神会儿。
洗完脸后无意间抬头,他才发现自己变了,他的脸变成左廷鹤的了。
他当时吓了一跳,真是神了,谁家走马灯的时候用自己好兄弟的脸走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用力捏了下,是有感觉的,真的没死吗?
他愣愣地回了他刚刚醒来的屋子里,打开左廷鹤的手机想看些有用的信息。
没一会儿,手机“啪嗒”的掉到了地上,在看到了手机上的信息后,他才意识到他不仅穿越到了左廷鹤身上,还穿回到了四年前。
四年前?那是不是就证明左廷鹤不会死了,四年前左廷鹤还活的好好的呢。
可问题是左廷鹤现在在哪呢?他住在左廷鹤身体里,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左廷鹤也住在他身体里,他记得电视剧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
于是,他赶紧用左廷鹤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找了半天联系人都没找到,只能输号码打电话,可打出去的号码却是个空号。
这是什么意思,他手机号怎么没了?
时间就算回到了四年前,那也不对呀,上辈子他这个手机号可是从高中用到他死的,怎么这辈子才刚开始手机号就没了呢?什么意思,这辈子的经历和上辈子不一样吗?
他打开左廷鹤的手机相册看了会儿后彻底没招了,相册里一张照片也没有,没有一点有关他与左廷鹤曾经认识的痕迹,什么东西,他这辈子和左廷鹤不认识吗?
联系人里没有吴淮越,微信好友里也没有吴淮越,难不成这个世界里左廷鹤的人生里没有出现过吴淮越吗?
可他细细想想,他现在在左廷鹤的身体里,那左廷鹤一定也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他的灵魂占据左廷鹤的身体,而左廷鹤的灵魂无处留存。
而互换肯定是两个人,他想:左廷鹤一定会在他身体里的,只是他们这辈子比上辈子相遇的晚而已,他们会再遇见的。
于是,他用着左廷鹤的皮囊,干着左廷鹤该干的事情,再去找一个名字叫吴淮越而身体里住着左廷鹤灵魂的人。
他不知道当下他的身体里住着的到底是左廷鹤还是四年前的吴淮越,所以他就把渔城、涿城都找了一遍。
可找了一年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回老家邻居说他没回去过,问大学同学他们也说毕业后没跟他联系过,吴淮越第一次觉得找人这么难。
在他的前18年里,父母离世后他就一个人生活,再也没有了牵挂的人;而上了大学之后他遇到了左廷鹤,从相遇的那天起他们就没再分离过,于是他又有了新的牵挂,有了牵挂他就离不开左廷鹤了,所以左廷鹤死了他也活不下去。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喜欢钱,只要拥有很多钱他就会快乐,不会被欺负;遇到左廷鹤之后,他觉得左廷鹤和钱一样重要;而在左廷鹤死后,他才发现在他心里左廷鹤比钱更重要,所以他舍弃掉左廷鹤给他留的巨额资产也跟着走了。
重生后,他怀揣着一定能找到左廷鹤的心,找啊找,找啊找,找了一年,坚持了一年。
他不知道会不会找到他,他只知道无论他找到的是22岁的吴淮越还是真正的左廷鹤,他都要努力去找,人找到了才有答案、有真相,人找不到那就接着去找。
他不会放弃寻找左廷鹤,上辈子他没有及时找到左廷鹤,造成了两个人阴阳相隔,他还有好多话没告诉左廷鹤,那些遗憾让他痛苦至今。而现在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这辈子他一定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他不会再让左廷鹤受到任何伤害。
可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找到左廷鹤。左廷鹤死后他守着左廷鹤的墓过了一周,现在他又找了左廷鹤一年,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调查了很久,他与左廷鹤是在一个大学,也是一起住了四年的室友,可现在为什么左廷鹤会不见呢?
是真的关系不好,还是只是在躲他而已?就算是这辈子没上辈子关系好也不应该躲他啊,更何况他现在在左廷鹤的身体里,左廷鹤不想换回去吗?
如果左廷鹤真的在躲他,那他真的猜不到左廷鹤会在哪,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左廷鹤要是真的刻意在躲他,那他们此生都可能不会再遇见。
但他不相信左廷鹤会那样做,左廷鹤从来不会对他那样,左廷鹤是这个世界上最怕他伤心的人。
所以,他又给自己定了个新的目标:他会再找左廷鹤一年,如果今年他再找不到左廷鹤的话,他就在明年左廷鹤忌日的时候再自杀一次,就当在这个世界的所有都只是一场梦。
他想:他在第三年自杀是件近乎完美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等于他为左廷鹤守了三年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