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 第6章 第 6 章

Offer终于到手，殷洛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姐姐殷洛涵一直看他不起，总视之为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怎奈天赋不如人，爹妈把智商都传给了长姐，长姐又争气，从小到大傲视群雄。

小时候，父母总拿他长姐作比。然而长姐天赋异禀、无所不能，又岂是他可战胜？稍长一些，他便使出浑身解数，想尽一切办法避开长姐走过的路，终于，叫他摸索到了长姐不擅长的领域——情场。

殷家父母对姐弟俩一视同仁，给洛海的零花钱，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他本人物质充盈，更是有条件对看上的女孩一掷千金。相貌英俊、出手大方、能说会道，三张牌一打，他在情场几乎无往不胜。

起初，他也没有刻意辜负哪个女孩，但追求成功的胜利感，只能暂时弥补精神的亏空，不出几月，身侧的女孩就成了新的精神包袱。他渴求自由，于是甩掉包袱，未几，内心荒芜，又期待新的女孩弥补亏空……

先前的女友，年纪小，看在爱情的面子上，委屈自己和他好聚好散，于是他一直猖狂，死性不改。

直到学姐出现。

学姐，就是那个去长姐店里闹事的前女友。

她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知道在他那儿讨不到说法，于是直奔长姐店里，哭诉、示弱、软磨硬泡，终于打动了长姐的心，得到诚恳的致歉和丰厚的赔偿。

长姐虽然替他瞒着父母，但私下可没给他好脸色看。

他又对女人起了敬畏之心，发誓再不乱来。

然而大风未起，誓言已散。内心的空虚大声叫嚣，教训在前，这回他只敢拣软柿子捏。

兜兜转转，挑中了虞美人。

虞美人长相甜美，性格活泼，有着乡下女孩特有的天真和明媚。只是恋爱，洛海并不挑剔女方出身，甚至为她物质上的一无所有感到庆幸——如此，在分手时，便没能耐掀起大风大浪。

学姐同为叱咤风云的富二代，惩罚他，不过是手拿把攥。

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加虞美人为好友，到正式线下见面，他观察了数月之久。也设法不动声色地收集她的消息，几番下来，终于确定不过是外来的小镇做题家，这才邀约见面。

虞美人以自己考研第一为傲，殷洛海就这里下手，一个劲吹捧，还骗她，说自己想要考研，做她师弟，希望能多多指教。

尽管他一早就筹划出国留学。

但虞美人心思单纯，如何知道这一切？从小到大，听过的夸赞太多，自然不会怀疑这司空见惯的溢美之词。殷洛海的英俊多金、出手大方、性格潇洒，这才是她羡慕和憧憬的东西。

这才是城市里的硬通货，尹束的纯和善，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处。

虞美人挣扎良久，还是选择将希望寄托在殷洛海身上。

依赖心重这件事，倒也不能全怪她，是那殷洛海以此为饵，引诱无知少女进入圈套。待她交付身体和心灵，他却要毁约，收回“有我在”的空头支票。

“反正我花了很多钱。”他给自己的无耻找借口，“这种农村女的能给我打胎，是她的荣幸。”

可他万万没想到，虞美人居然能联系上长姐。

真可恶！自己几番背调，为得就是避免这种局面，哪想到，还是失算了。

长姐嘴很严，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长姐都对消息来源闭口不提，相反，他每设计调查一次，长姐就要劈头盖脸骂他一通。

“你这就是猪狗不如！”最狠的一次，长姐居然当着那个驼背店员的面，指着鼻子训斥他，“我看，你也不要出去留学了，先在国内学礼义廉耻吧！”

恼恨长姐在外人面前让他丢脸，本想反驳回去，但这才是坐实没素质的罪名。倒不如接着假装绅士，陪笑道：“姐，我们也是年轻人一时糊涂。况且，我一直对她很好，也花了很多钱，不信你问她。”

“这是钱的事吗？糊涂！”长姐猛拍吧台，震得摊开的账本都翻了一页，“打胎不耽误人家学业？不影响人家身体？”

听见长姐把矛头从他身上拿开，转而换到虞美人的方向，殷洛海松了口气，笑得更诚恳了，连忙上前给她吹手，还不忘阿谀奉承：“哎呀，我的好姐姐，别为了我的过错，倒把你的手拍疼了。”

觉得他还是不把这当回事，长姐甩开他的手，像扔废零件一样：“这次，你别想糊弄过去！”

但是长姐没说要如何处置，也许只是故作声势，吓唬自己，之前也是这样，说得特别严重，结果还不是老老实实替自己擦屁股。

殷洛海想，反正，虞美人也就是想讹点钱，先让长姐出面摆平，过后找些二代朋友来光顾店里生意，也算还了人情。

这天过后，殷洛海还像没事人一样，照常给母亲打微信视频。也许是生意辛劳，母亲新添了许多白发。他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心里却在揣摩父母对他的投资，有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母亲一如往常，关心他的学业和生活，他只说留学一切顺利，对于爱情，只字未提。

母亲欣慰道：“洛海啊，你可算长大啦！”

殷洛海对于女性的糊弄，是大范围的，其中也包括母亲。他在手机这端，竭力营造风平浪静的假相，不时憨笑，讨取母亲怜爱。

在听完母亲分析和父亲的日常后，殷洛海知道最近生意不错，心生一计，佯装不好意思，挠头说：“妈，我那新加坡X大的offer估计也快下来了，但我还没去过新加坡，怕不熟悉环境，咱们能不能抽个时间，一起去看一下？”

他知道，父母长姐忙于生意，都不得空，只会给钱让他自己去。等钱到手，想怎么花，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殷洛海还在研究攻略，盘算着，如何消费这笔款子，怎样才能把指定的经费，花出无尽的气派，在哪些场景、做什么事拍照发朋友圈，才能进一步巩固他富二代的身份，继续吸引无知的女孩飞蛾扑火。

虽然日后他不在国内，但寂寞空虚时，也可以找这些女孩子网上聊天。

母亲不仅找了熟人安排好签证、机票等手续，以减免他的麻烦，怕他等急，又给了一笔钱让他在国内游玩。

这些钱，殷洛海拿到手便花得干干净净。怕招惹麻烦，连朋友圈都没更新。他做了更长远的打算，到了南洋，为了尽快熟悉异域风情，是要交几个本地女友的，不如将旅游动态发到INS上，说不定还能提前认识佳人。

他费了一番心思设计INS的内容，南洋少女还没上勾，却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父亲是极少直接联系他的，关照生活的，一般是母亲。

殷家是典型的中国式家庭，严父慈母，父亲的嘴里，永远是苛责居多；此番来电，更是空前的狂风暴雨，父亲的声音轰如雷鸣从大洋彼岸传来，一字一句像闪电，精准劈到洛海心上：“我没有你这种儿子！你也不配去留学，先学做人吧！”

洛海还想辩解些什么，父亲却直接挂断电话，再拨过去，已是无人接听。他只好联系上母亲，曲线救国，可母亲虽然爱子，却非不明事理之人，依旧和声细语，说的，却不是他想听的话。

“洛海，你爸爸已经收到人家的证明了，我们也托人去学校打听了你和那女孩的事，人家孩子不像是会骗人的。”

“难道我像吗？”殷洛海反驳，“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是啊，正因为你是我们亲生的，之前爸爸妈妈才装聋作哑，早知道今天你会做出这种事，当初在之前的女生找到洛涵店里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教育你。”母亲对他很失望，“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爸爸妈妈也有责任。”

箭在弦上，不叫洛海去留学，显然是气话；但短期内断掉他一切经济援助，却是真的。父亲自不必说，就连嘴硬心软的长姐，也铁了心一毛不拔；还是母亲收拾残局，勉强支付了回家的机票；洛海精心制定的INS猎艳计划，只得草草收场。

殷洛海认为，是二代圈子里的某人向长姐露了口风，长姐嫉恨自己可以轻松出国，索性告诉父母，拉低自己的形象。

父母固然偏爱小儿子，但国内事业的实权，大部分掌握在长姐手里，自己目前只是扮痴圈钱的学生，如若得罪长姐，百害而无一利；追踪是哪位二代通风报信，更是没有必要，反而显得自己小心眼。

思来想去，还是把满腔怒火发泄到虞美人身上。

治不了别人，还治不了一个村姑吗？

他找出热恋期时，自己哄骗虞美人拍下的照片；当时，他刻意不让自己出现在镜头中，怕落人口实；面对虞美人的担忧，则是一贯的哄骗：“有我在，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殷洛海从不觉得自己有愧于虞美人，他很清楚，除了自己，学校里无人能在虞美人身上花那样多的金钱；而虞美人，不过是片不耐嚼的口香糖，前期的甘甜一尽，往后再怎么咀嚼也是索然无味。

至于那个孩子，不过是意外。而且事前也征求过虞美人的意见，如果她反对，自己依然会做好安全措施；不过，为讨他的欢心，后者甘愿冒一尸两命的风险。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他想，“她想花我的钱，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原本，他并不想对虞美人不闻不问，只是心思和金钱全扑在旅游上，打算一切结束后再哄她几句。没想到，她会主动找上门来，害得自己在家里抬不起头，还被停了零花钱。

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识好歹，一定要给这个村姑一点教训。

虞美人对殷洛海一知半解，但殷洛海却是对她了如指掌。他知道虞美人最在意的，便是学业和名誉，针对这一弱点，他寄出了那封匿名信件；如果虞美人还想考博，他便准备设法，给其所有目标导师都寄一份。

把这一切都安排好，父母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他又做回家里偏爱的小儿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多日，直博名单公示了，果不其然，虞美人并没有出现在榜上。

“老家伙还是识趣的。”殷洛海一向看不起搞学问的教授，认为他们都是穷鬼酸秀才，不论年纪，一律以“老家伙”称之，“要是还敢护着虞美人，我非得举报到院里去。”

他心满意足地退出公示的网页，靠在柔软的老板椅上，轻快地哼着歌，架起的二郎腿随着旋律微微地抖动着。

再过两天，他就要去南洋留学了，国内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