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念,山明水秀。咬字夸张一些。”赵逐川发号施令。
纪颂听话地跟念一遍,腹部肌肉变硬,逐渐跟随赵逐川手指的按压找到轻松发音的根源。
一直到纪颂能正确念完好几句常用于练发声的诗,赵逐川才放开他的腰,说:“等你练完基本功,后续慢慢再学停顿和重音。考试最好选散文。诗歌容易暴露你有鼻音的短板。”
林含声举手:“我呢?”
赵逐川抬手扯了下领口:“你不要只顾着炫技就好。”
“那……”纪颂拿稿件纸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朝赵逐川看过去,“等我练散文的时候你能……”
赵逐川仿佛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的耐心,应得很快:“能。”
明明是同意,又那么不耐烦。
但纪颂不计较这些。
他一转头,班上有两个女生拿着稿件走过来了,她们表面很平静,实则惴惴不安,手里的纸已经被捏皱了,带着极大的勇气想要讨教。
还没等她们开口,林含声马上抬手指向自己:“问我问我!我的实力有目共睹吧?”
于是,女生们跟着林含声去旁边的空地上去修正稿件,况野也跟着去听。
最后金姐都来看热闹了。
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逮着机会把目前播音水平暂时全班第一的林含声堵了个水泄不通。
晨练结束,林含声被解救。
况野坏笑着凑过去勾他肩膀:“你刚刚是不是……”
“不是,我没那意思,”林含声摆手,“是我怕等会儿赵逐川不帮她们改稿件。那么多人,女孩子脸皮薄,下不来台多不好。”
纪颂若有所思“哦”一声:“他初中就这样?”
“没呢,现在好多了,以前刚转到我们班一句话都不带说的,我和他当了一个月同桌,他才偶尔跟我说几句话。”
“上下学呢?”
“我们初中是私立的,周五放学基本都是家长或者司机来接,”林含声放低音量,“但他不一样。”
纪颂:“什么不一样?你说话别停顿。”
林含声故意停顿了好几秒。
纪颂:“你演我是吧?”
林含声被掐得嗷一嗓子,才继续说:“他家来接人的配置基本都是……一个司机,一个保镖,两个……保?说保姆也不对,看着都年轻干练,也许是两个管家吧。反正每次放学最少都是四个人来接。”
“我.操。”况野感叹,“少爷啊?”
纪颂本来想说吹牛呢?
但他回忆起每次来接赵逐川的那辆车以及入学时的架势,他突然觉得林含声所说不无可能。
他只说:“我也有四个人来接的时候。”
林含声看他像看鬼:“什么时候?”
“初中,当选区三好的时候,电视台来了四个人采访我。”
这话不假,但四个人来接的阵仗其实不止一次。
还有一次是放学和隔壁学校的人打群架,被堵了,打肯定打赢了,但回家也挨了纪仪龄一顿揍,最后落得一句“臭小子你下次打架记得带人啊”。
“……”
翻个白眼,林含声捏紧书包带,继续说:“还有啊,他家保镖基本不露面。那为什么我知道他有保镖呢?是有次车开走的时候,我不小心瞄到里面一个壮汉穿短袖戴墨镜,虽然说没穿西装吧,但是那范儿,一看就是!”
纪颂默默地:“你还真是不小心。”
林含声还有没抖完的秘密:“但是嘛……听说他转学转得挺频繁。有时候转都不转,直接一两个月不来上课,回来考试居然也还跟得上。”
纪颂“啊”了一声。
赵逐川还真不是虚有其表,脸和脑袋一样聪明。
事件议论的中心在前面几米开外停下了脚步,像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况野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和赵逐川一同回头朝两个叽里呱啦了一路的人望去。
清了清刚才饱受摧残的嗓子,况野含了颗润喉糖续命,朝这边喊:“快走!去晚了面馆牛肉都卖完了!”
纪颂和林含声立刻跟着他们跑起来。
今天是每周四的“早晨吃面日”。
面食碳水高,这算是一周一次的放纵餐,正在长身体的这群男孩儿强忍着胃口只能叫个一两二两。
纪颂特别爱吃面食。
上初中那会儿,他和班上同学们会约早饭,个个都吃三四两,还有人挑战过半斤以上,吃得人仰马翻,班主任还来校门口逮过人,说一个个的,要改行当吃播啊?
纪颂不当吃播,他只是害怕自己长不高,每回得加两个鸡蛋。
到了面馆,纪颂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来。
林含声在窗口点单,纪颂随手拉开手边小冰柜取出一瓶水,拧开喝了,用膝盖碰了碰对面赵逐川的:“喝水吗?我请你。”
他做这些小动作完全行云流水,不会觉得有半点亲密。
“不用,我喝面汤。”赵逐川的语气听不出起伏。
点点头,纪颂扯一张纸巾铺开,等面来了,他开始低头扒拉自己的面条,一颗一颗地把葱花挑出来放到纸巾上。
“对不住,我忘跟老板说啦,”林含声挪凳子坐下,“颂颂,你为什么不吃葱?”
纪颂专心致志地挑葱:“不爱吃,味儿大。”
“那你还爱吃花卷?”
“花卷的葱都熟了,没什么葱味儿。”
从小纪颂看见葱这玩意儿就犯怵,他爸自以为是为了纠正儿子这一“陋习”还偷偷没收过他一朵小红花,骗他说是因为不吃葱,纪颂吓得第二天早饭没把小馄饨里面的葱挑出来,一口汤下去呛得涕泗横流,虚弱装病顺水推舟,躺了小半天没去学校上课。
至于辣椒嘛,他无辣不欢,是五岁开始吃辣椒会边疯狂喝水边说“不辣啊”那种程度。
纪颂很能吃辣,每次往嘴里塞剁成碎的小米辣半点不带含糊,像舌头没有痛觉。
赵逐川收回视线。
每次一起吃饭,纪颂的座位总是在对面或者身边,反正绝对不会坐对角线的位置。
对角线的位置一般都是况野在坐。
总之就是——隔得很近。
正沉思着,对面不安分的膝盖又碰了过来。
他一抬头,纪颂满脸坦然:“来了,你的番茄牛腩面。”
他还给赵逐川递筷子,挑的一次性筷子,贴心地掰成两瓣,再递到赵逐川手边。
之后,面对面坐着贴紧的膝盖就没离开过。
纪颂招呼他:“快吃,等下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用来防晒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腕骨微凸的手很是好看,青筋脉络一直攀爬上指节,最后又因夹煎蛋的动作而紧绷起来。
拌了拌自己的面,赵逐川低头尝一口,破天荒地觉得寡淡,拿过辣椒罐舀了一勺出来搅拌,等搅匀了面条,他又试了试味道,承认还是纪颂在吃上别有一番造诣。
番茄面加辣椒堪称完美。
赵逐川用筷子轻轻夹住面条,咀嚼缓慢,嘴角不沾一点汤汁,半点油渍都不会飞溅出来。
“分你一个蛋!”纪颂飞快地把自己放鸡蛋的小碗推过去,“干净的,我还没动过。”
坐在纪颂身边的林含声又瞪眼:“那我嘞?”
纪颂搅动面条,没有立即应声。
等桌上氛围安静了,他才说:“下次朗诵你也帮我呗。”
他嘴上这么回答林含声,眼睛却直直看向赵逐川。
·
周二上午又是 Vega 的妆发课。
这门课程是彭思芮安排的。
此前,她专程前往京北,考察了当地不少出名的传媒培训机构,发现这些学校在最开始都对学生的个人风格定位有很高的要求。
找到合适的自己,才能选择适合自己的稿件和考试内容。
Vega今天穿了件新中式衬衫,站在讲台上的身板和衬衫图案上的青竹一般挺立。
纪颂很听这个老师的话。
Vega的外形美而没有妖气,听说是在国内top美院学设计的,还考过服表,承接过市里不少小型演唱会的妆,开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定制服装店。
他来上课一是为了赚课时费,二就是为了让一些学生在全省联考之前去他的店里定制西装,但有许多同学私下讨论过,说既然是生意,那就不至于这么尽心尽力啊。
Vega上课认真,从不多讲废话,全班同学的外形、个人风格都在随着课程步步推进而变得焕然一新。
妆发课一般都安排在上午,总有同学昏昏沉沉打瞌睡。
Vega双手撑在讲桌上,笑道:“现在很多院校招生都会擦妆,不过不影响什么,没有眉毛的同学,老师支持你们去纹眉哦。”
底下一片闷笑。
Vega又拍拍手:“要笑就笑出来,不要憋着,我们这是妆发课又不是什么文综课,好了。今天请女生模特,孟檀上来。”
孟檀是标准的校花长相,她三天前的长发发型还是艳丽大波浪,现在那烫得卷卷的弧度已经被Vega勒令去剪掉了,其余头发拉成黑长直,不允许做过多的烫染。
Vega当时说,不要丢失你的青春感,想装大人以后再说。
现在为了顺利考试迎合考官欣赏水准,只能趁着年纪小,素颜保持青春感、活力感,等以后三十来岁成了明艳大气的“大花”,有的是时间化浓妆穿礼服。
专业院校像孟檀这种漂亮级别的女生多,以后可能一个班女生百分之八十都是,考试时想要让老师留住你,必须把刘海留长。
刘海是来修饰脸型的。
脸型这么完美,额头宽度也够,不露出来不可惜?
这是Vega给她的忠告。
Vega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六月来临之前必须把刘海留长,不能再去剪了。想拿合格证就听话。你和纪颂一样,额头不露出来都白瞎了这张脸。”
纪颂在底下对着白纸继续学画眉。
他抬头,点名来得突如其来,有点儿懵。
“有些人又不做造型就来上课,这是对我的不尊重,”Vega拿起戒尺拍了拍讲桌,不知道在阴阳谁,“下周我的课,男女生全部全妆出席,按照自己的审美来改造自己,我要开始给你们形成个人造型设计意识。”
Vega顿了顿,扫了眼纪颂坐的那片。
最后说:“赵逐川不用。”
纪颂:“……”
下课前,Vega挨个点评了班上其他同学。
等所有人都被“挑刺儿”了一番,Vega双手抱臂,一边说一边往讲台下走:“纪颂必须抓头发、遮黑眼圈,修容和眼线都不用学,清爽为主。林含声呢,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点。况野留长发,留到肩膀下面单个指节的位置,留长之后我教你怎么梳。”
况野懵了。
他活了十七年,在山里或者在学校的人设都是“那个硬邦邦看起来打人很疼的男的”,上初中的时候,鬓角还剃过特别张狂的非主流字母,从来没人叫他留过长头发啊。
况野举手:“V,V老师……”
“Vega。”
身边的人抽出腰侧戒尺,轻拍了拍桌,在班上其他同学闹哄哄的议论声里压低嗓门,“况野。你想不想上北戏?”
京北戏剧学院——
他梦想中的话剧最高学府。
在况野心里,话剧拥有让观众演员都身临其境的呼吸感,以人的生命力与即兴创作出不可复制的永恒。
升高一前的那个暑假,他和父母在省城剧院看了人生第一场话剧,从此心里埋下小小的种子。
他出生在少数民族片区,生长在**天地之间,所有的喜乐哀愁迈不过雪山,也不会比兀鹫飞得更高,他对钱财没有太多追求,纯粹是因为热爱才选择了这条路,由于自身长相风格化明显,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被顶尖院校偏爱。
而 Vega 的反问,却给了他许多前行的勇气。
班上男生还停留在画眉毛的阶段,女生已经开始学涂口红了。
Vega选了几款色彩重一些的口红,举起来展示道:“大家看一下,这种色彩可能会有染唇的效果,到时候如果真遇到有学校要擦妆,擦掉了也能留点颜色,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死气沉沉。毕竟有好多同学考前为了不水肿都不吃东西饿得嘴唇发白,考官老师会觉得你看起来没精神。”
纪颂正在一心二用,偷偷听。
左边桌女同学的口红“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圆柱形的小物件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停在他的脚边。
纪颂弯腰捡起口红,多看了两眼。
右边桌的男同学见他好奇,打了个响指吸引注意力:“纪颂。”
纪颂闻声转头,目光迎上偶尔会穿女装来上课的宋微澜。
宋微澜个头不算太高,眉清目秀,不化浓妆其实是个颇为清爽的男生。
他盯着纪颂看了一会儿,耳朵微红,抿起嘴唇:“你感兴趣啊?”
“也不算,就是没见过,好奇,”纪颂还真被吊起胃口,“是不是跟涂唇膏一样?”
小赵:OK稍微一没吸引你注意力就好奇别的去了是吧。
颂颂:说了12345678……21个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