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在这天晚上,汴京城内突然下起了大雨,施念玥冒着大雨神色慌张地从安国公府逃了出来。
逃至窄巷中,施念玥看四下无人,便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走来,施念玥慌乱中蜷在了一个水缸后面,只见两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蒙面黑衣人四处张望。
其中一个说:“你确定刚才没有人逃出来吧?”
另一个说:“咱们守门的弟兄看得紧,不会有人跑出来的,且府中里里外外没留一个活口,按照主公吩咐,已经全部解决干净了。”
“行,那我们去和他们汇合,一同向主公复命。”
施念玥听着他们走远的步伐,捂着嘴,不敢出声,坐在地上很久都不敢动,刚刚发生的一切在施念玥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她本应了安国公夫人的约,去送店里新出的墨和宣纸,却不曾想亲眼目睹了安国公府满门被屠的场景。
(安国公府后院内)
“施娘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亲自把国公订的墨和宣纸送过来,今日府中团聚,实在是走不开,以后这种小事,还是让手底下的人来做就可以了。”
说话的是安国公夫人,虽身份尊贵,却从穿着上可以看出,是个极尽简朴的人,即使在这样的团圆夜,也依旧一身寻常样式的青色襦裙配素银簪子,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年头。
施念玥笑着回道:“夫人您真是太客气了,安国公可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今天十五,国公府有需要,我定是要亲自送上门的,也顺便送上诗香苑今日新做的鲈鱼脍,为国公府讨个好彩头,祝您和安国公生活美满,一世团圆,小世子平安长大!”
安国公夫人:“施娘子真是有心了,不仅墨华阁文房四宝的做工在汴京城内是独一无二地精巧,诗香苑的鱼脍也比很多正店做的都要新鲜,而且……”
安国公夫人话音未落,便听前院喊打喊杀声传来,二人循着声音望了望。
这时,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国公夫人说:“夫人不好了,有人杀进来了,陈四他们不是对手,我看他们颈间似有海东青图腾,应该是某些组织的人,我护送您快离开吧!”
国公夫人听闻便大惊失色,赶紧用钥匙打开梳妆台下面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封密封着的信塞给施念玥。
施念玥还没来得及反应,夫人便将她拉至后院墙角,拨开角落的草堆和石头,回头说道:“施娘子,在京城掌柜中,你的口碑是数一数二的好,最重承诺,交往这么久,我相信你的人品,请你一定要保管好这封信,千万不要打开,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一定要将它交给刑部尚书姜善姜大人。”
施念玥看着夫人决绝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把信交还给了夫人,想要拉着夫人一起跑:“夫人,这封信我希望能由您将它完好无损地交给姜大人。”
夫人听出了施念玥想要让她一起安全离开,可她深知自己作为国公夫人所应承担的责任——与安国公共进退,便将信又塞给了施念玥,焦急地说:“快,来不及了,前不久,我命人悄悄在这挖了个洞,就是知道会有今天,你快跑,记住我说的话,这封信除了姜尚书,千万不要交给任何人,也千万不要打开它,啊。”
施念玥焦急地说:“夫人,我们一起跑吧。”
家丁说:“是啊夫人,您快跟施娘子跑吧,他们还没发现您,还来得及啊。”
安国公夫人并不理会家丁的劝阻,见施念玥犹豫不决,压低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往外推,边推边说:“他们颈间有海东青图腾,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我若是跑了,他们定会追出府去,这封信能不能保住,就靠你了。”
施念玥回头看着安国公夫人坚定的眼神,想要把她往外拉,同时家丁也在将夫人往外推,二人却被夫人狠狠甩开,同时愣在了原地。
“夫人!”施念玥和家丁异口同声喊出口,但看着夫人决绝的样子,二人嗓子里似有异物哽住,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国公夫人便拉着家丁一边搬石头堵住洞口,一边对施念玥说“快跑”,施念玥定了定神,把信塞在胸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黑衣人杀到后院,拖着已被刺了3刀的安国公,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世子走到国公夫人面前。
为首的黑衣人傲慢地开口说道:“国公夫人,深夜叨扰,实感愧疚,我家主公命我前来拿信,刚刚问了安国公,可惜国公贵人多忘事,他不记得有什么信,小世子也不过几岁,更是不知信的去向,所以我只好过来问问您,不知夫人您是否记得信在哪里?”
周围的黑衣人将国公夫人控制起来,夫人轻蔑地看着为首的黑衣人正色道:“近日府上一直在忙着筹备十五家宴,并未与谁有书信往来,不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信。”
黑衣人:“夫人当真不知?”
安国公夫人:“不知。”
黑衣人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是吗?夫人,希望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今天你和安国公若是不交出信,我家主公可是不会念及昔日交情的。”说罢,将世子的手放在茶几上,举刀便要剁掉世子的小拇指。
世子吓得不停哭喊:“爹!娘!快救我!救我!”
安国公看到黑衣人拿世子做要挟,虽害怕他们伤害自己的儿子,可在大义面前,不得不舍掉自己的父爱,红着眼眶,决绝地说:“我杨柏春两朝元老,为国尽忠,从我踏入朝堂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即使做了父亲,也理应将为国尽忠放在首位,他既是我的儿子,子承父志,也须承担起对国家、对百姓的责任,今日就算你对我们赶尽杀绝,为国,我们死而无憾!”
国公夫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即将被剁掉手指,便心疼不已,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为施念玥争取逃跑的时间,一边是家国大义,一边是疼爱的儿子,她深知,一旦自己心软,前期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夫人沉默半晌,抬起头大义凛然地说:“我生在大宋,长在大宋,自小读书明理,深知心有所畏,言有所戒,行有所止。今日你们闯进我府中胡作非为,便是贼匪行径,他日东窗事发,你要当心你家主公会不会将你推出去做替罪羊,届时,今日犯下的罪孽,来日当需百倍偿还!”
“我从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我的下场如何,也无需国公夫人盖棺定论,奉劝二位还是识相点,赶紧把信交出来,我也好向主公复命。”黑衣人走到安国公面前,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弯下腰,揪着安国公脑后凌乱的头发说,“只要今天我能拿到信,明天天亮,您仍然是众人敬仰的安国公,上得官家器重,下得百姓爱戴,我家主公还会像以前一样尊您为师,咱们皆大欢喜,难道不好吗?”
安国公本就身负重伤,只得虚弱地答道:“当初我看中他的才华,才会将他引荐给官家……咳咳……让他有了大展宏图的机会,本想着他会视民如伤,谁知他……他竟阳奉阴违,和奸人暗通款曲,我此生最后悔的就是收……咳咳……收他为徒,将他引入朝堂。”
黑衣人站起来背过身去,冷笑一声,嘲讽道:“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马上要被剁掉手指,却丝毫不担心,也罢,看来二位今天便是不想把信交给我了。”说罢便拿着剑走到世子面前。
国公夫人眼看自己的儿子即将被剁掉手指,挣脱掉黑衣人的控制,冲向自己的儿子想要把他护在怀里,可是还没来得及抱住孩子,便被其余眼疾手快的黑衣人又控制住了。
黑衣人嘲讽道:“看来夫人很担心世子啊,那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信的去处,你说是不说?”
国公夫人陷入了两难,一边是守住为国尽忠的底线,一边是性命危在旦夕的孩子,挣扎间不知该做何选择,黑衣人彻底地失去了耐心,便手起刀落,剁掉了世子的小拇指。
世子疼得不停哭喊:“爹!娘!孩儿好疼!”
黑衣人冷漠地说:“小世子,你记着,你今天原是可以不用被剁掉手指的,是你父亲母亲放任不管,才会受此折磨。”
国公夫人见了十分心疼,不禁泪如雨下:“茂儿,不是爹娘不管你,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今天你所经历的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娘也坚信,如果是你,依然会坚定地站在爹娘这边,做出同样的选择!”
“长大?”黑衣人故作惊讶,“今日若是拿不到信,夫人以为,小世子还长得大吗?”
夫人听了这句话,使出了浑身解数,挣脱了黑衣人的控制,拔出身旁黑衣人的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今日你若是不放了我儿,我就自刎,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信的下落。”
可为首的黑衣人明显看得出,即便他放了世子,国公夫人依旧会自刎,将信的秘密一并带走。
“国公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只是你以为这样要挟我,我就会真的放了世子吗。”黑衣人拍手道,转身又朝着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都给我搜!”
周围的黑衣人开始在国公府内暴力搜查一番后并未搜到信。
其中一位黑衣人对为首的说:“大人,并没有收获。”
为首的黑衣人说道:“那今日府上便不留活口,里里外外都要烧干净,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留。”说罢便下令其余黑衣人将国公府烧掉。
国公府顿时血光四溅,逃窜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便燃起熊熊大火,在国公府快被烧光时,突然天降大雨,但这场大雨似乎来的太迟,国公府已成一片废墟,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