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雪成霜 第10章 1.10

回到放电脑的小角落里，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坐下。

李雪虽说比田薇薇大了7年，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荒唐的事情。看到田薇薇还沉浸在刚才的传说中不能自拔，自己更是无力招架。

另一边，田薇薇收起平时的大大咧咧，低下头，抬起眼睛死盯着李雪，生怕一眨眼，李雪就会从面前消失。

书本的海洋平静而深远，随着夕阳西下，斜晖照着面对面的两人，影子越拉越长，逐渐淹没在黑夜里。

没有电的图书馆，在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李雪和田薇薇都衣衫单薄，特别是田薇薇，因为昼夜温差太大，她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轻飘飘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裤子还有几个拉丝的破洞。

早知道要在外面过夜，她肯定得把外套带上啊——起码她现在是这么想的。

没有灯的图书馆里，她们连书都没法看，电脑也没电，手机也没信号……

“好久没有这么清净了，脱离所有电子产品，也没有车马喧嚣。”李雪上一次这么感叹，还是回村处理父母的丧事。

田薇薇跟着李雪换了个位置，两个人坐到靠近窗边的桌子旁，背对着书架，看向窗外，“我姐有跟你说过吗？”田薇薇主动向李雪提起自己的过去，“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李雪嘴巴微张，眼球飞速移动，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谢雪确实从来没跟她提起田薇薇的过去，只是一味强调要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田薇薇面无表情地谈起她的童年，“我没有见过爸爸，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个怎样的人。从小到大，我都被同学取笑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怜虫，但却没有人真的可怜我，只会一味地欺负我。”

“从记事以来，我都是跟雪姐一家一起生活。”也许是刚才看到关于彼岸花的传说，田薇薇开始幻想跟父母一起相处的画面，视线逐渐模糊，“其实，雪姐他们都很疼我，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幻想，如果爸爸没走，妈妈没死，我们是不是也会像普通家庭一样，是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如果真的有忘川河、彼岸花，妈妈经过的时候，会不会也有想起过我……”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滑到了下巴尖尖。

李雪递上纸巾，拍拍田薇薇的背，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的。既然她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你来到世上，她一定希望你能开心的活着。起码现在还有你姐，有肖琳……还有我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了自己。

尽管努力压制心底的激动，但再小声的抽泣在如此寂静的图书馆里都难以隐藏。

田薇薇流着倔强的眼泪，却又问了个幼稚的问题，“桐姐，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啊？如果我们没有按他所设计的路走，他是不是就真的会拆散我们了？”

李雪用尾指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抓住田薇薇的手，微笑着，“说什么呢？我们是拆散不了的。”

她不相信自己会脱口而出这种话，但毫无疑问，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沉浸在忧伤之中的两人，突然听到图书馆窗外发出一阵阵轰隆巨响，“隆！砰！轰隆隆隆！砰！”

“你看，烟花！”李雪原地蹦起，指着窗外，远处有巨大的烟花接连不断地绽放，“前面的楼房有点挡住了，我们站桌子上看吧。”

田薇薇被李雪拉到桌子上，湿润的双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烟花在空中大放异彩，一会红色花火，一会蓝色妖姬，还有金色瀑布此起彼伏。

田薇薇深深地呼吸，看着烟花感叹道：“我可太爱看烟花了。”

“我也，我也很爱看烟花。”李雪看向田薇薇，轻轻与她击掌，顺势抓住她的手，“小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田薇薇又恢复平时的小调皮，“桐姐，你是说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吗？那就太好了！”

这一次，李雪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 * * *

“还有8个小时，要不睡会吧，睡醒也差不多了。”李雪看着田薇薇一脸倦容，挪了下身子，贴着田薇薇坐下，用脱下的外套盖在两人身上，勉强能保暖。

但这时的田薇薇思如泉涌，忍不住畅想未来，“桐姐，你说我们以后还会遇到比今晚更离谱的事吗？”

李雪睁着双眼，借着窗外月光，呆望前方，“还真不好说，人生就是一段段旅程，谁都不知道将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风景。”

田薇薇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我希望以后的风景，都能跟你一起看。”就像是跟月亮偷偷许下心愿。

李雪转头看向田薇薇，把埋藏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小田，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田薇薇有被吓到，瞪大双眼，呆呆地与李雪对视，又迅速扭头躲开。不知所措地吐出一句，“我不懂，爱太复杂了……”

李雪试图开导，“宝贝，我们遇到的每个人都是阶段性的，每段感情都只是阶段性的浓烈。”

田薇薇抬起头，想要掩饰即将滑落的泪珠，颤抖的声线却比失落的目光先显露人前，“爱是什么……爱真的好难啊……”

李雪希望能委婉地让她明白，她们之间的阻碍，不只是万里长河，“宝贝，我们都只会陪对方走人生的其中一段……”

田薇薇早就听出言外之意，她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止，“好了！不准说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个问题，再说我就跟你绝交！”整个图书馆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李雪没再接话，但她心里清楚，她们都只会陪对方走人生的其中一段，只是我们希望这一段可以走得足够精彩。

夜色渐浓，月亮随着云雾忽明忽暗。

李雪开启新的话题，“那，要不说说你在大学都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吧？毕竟你两年就读完四年的课程，分享一下，有什么秘诀啊？”

田薇薇属于给台阶就下，“啊？也不是吧……怎么说呢？可能因为小时候就没有父母在身边，只有雪姐会不停跟我说，努力学习，出人头地什么的。

我小时候都是靠雪姐的鼓励走过来的，说努力倒没怎么特别努力，就是总觉得背后有个声音推着自己，就会想要拼命往前跑，不敢懈怠。”

李雪的言语间藏着无尽柔情，睫毛下渗透着怜悯，“你跟谢雪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是啊，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田薇薇重重地点头。

李雪的心揪了一下，要是田薇薇知道，自己最爱惜的姐姐心里揣着一个影响全世界的复仇计划，该有多难受。

田薇薇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回想起之前酒吧的事情，“其实，我有点担心肖琳……”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上次去医院，我送她走的时候，她还挺关心你的。”李雪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肖琳对田薇薇而言，就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嗯嗯，我们是高中室友。那时我刚转到新的寄宿学校，她是第一个跟我搭讪的人。后面，她会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澡堂洗澡，我会帮她复习功课，那段时间的快乐都是因为有她在。她还自费陪我一起来芋柏国读大学，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闺蜜。”

她停顿了一下，“但她志不在此，无心学习。大一刚开学，就偷偷转了专业，我也没再帮着她搞学业了。现在想回来，她好像都不怎么去上课的，平时就爱泡吧去夜店。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一直想找她聊聊，我真的很怕她这么下去会有危险。”

李雪依旧像个知心大姐姐，“明天我们回去就找她，我陪你一起，看看可以怎么帮她。”

田薇薇又一次被感动到，“谢谢你，肖琳真是我的嫡长闺，如果她有什么事……呸呸呸！”

“跟你说，我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学开始就一个班，而且生日就差了一天，真的是不用开口都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的那种。”

李雪也被带动，沉浸式回忆过去，“你让我想起了她，她也是从小就不爱读书。小学老爱逃课，躲到操场旁边的大榕树上。

她告诉我，喜欢惹事是因为她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只有去学校见家长的时候，才有机会同时见到他们两个。

后来我们一起去镇里念寄宿学校，那时候我们也没在同一个班。我顾着替老师忙前忙后，她就偷偷溜出去做兼职。因为这件事，我们冷战了很久，最后我知道她做兼职是为了赚学费，所以主动跟她认错才和好。

她说，是我坚持不懈地推着她学习，才让她考上高中，那是她人生第一个转折点。”李雪每次回想起那段岁月，心中都会掀起波澜。

田薇薇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李雪津津乐道：“后来，我打算考警校，我们那时从警校出来都是包分配的。你是不知道，我们村子又穷又乱。其实附近所有村子都很乱，没人管，也没人敢管，都是些三不管地带。

当时我这个好朋友又跟我说，她打算高中毕业就去打工，我就把她拉去跟我一起考警校。”

田薇薇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突然举手提问：“桐姐，我有个问题。她成绩又不好，又不爱学习，怎么会跟你去考警校啊？她也考不上吧？”

李雪说得正起劲，“小田同学，问得好！就说巧不巧吧？我们考警校那一年，镇警局有个特别行动，要找个18岁的女学生去当卧底，还正好被她碰上。她还真敢！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跟她说当卧底能赚钱，她就去了……我真的是，但凡我知道，都得拉住她。”

李雪对这件事的形容，就是“心惊肉颤”，“还好那次行动不负所托，她也没受伤，算是帮警队立了功吧。我和她在警校查成绩的时候，被当时办案的队长认出来了，就破例举荐她进警校。她说这是她人生第二个转折点。”

田薇薇动起了聪明的小脑袋，“按你这么说，她人生两个转折点都是因为你啊，你这算是硬生生把她拉回正道，这不得以身相许？”

李雪无力地笑了笑，“也就你能想的出来，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啊，她也帮过我很多的。”

田薇薇意犹未尽地追问：“那她现在呢？你还有跟她联系吗？”

李雪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好朋友正是金赤恩，现在尚励国警局工作。

如果当年李雪没有主动请缨当卧底跟随谢雪，也许现在在警局工作的人就是她，而金赤恩则会被安排进荣曜集团当卧底。这大概是金赤恩人生的第三个转折点吧——李雪曾经这么感慨过。

“偶尔吧，各忙各的了，我只知道她现在过得还不错……”李雪想起来，自己没跟谢雪提起过当警察的事情，差点一时口快告诉田薇薇了，“我当时只是读完警校，又没有去当警察。”她得把这事圆回来。

田薇薇直勾勾地盯着李雪双眼，“为什么？”

李雪隐晦地避开谢雪被追杀的事情，“后来，我要回村子办点事，就在那遇到你姐。然后，就跟她去荣曜集团啦。”

“哦哦，好吧。”还好田薇薇没有再追问下去，李雪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