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儿子立刻顺着话题开口:“靓女啊,你来了一会儿也听见了,不是我们不讲理,是对面事情做得太缺德。你说这样搞,还死不肯道歉,我老豆怎么安心上路?”
“是非对错我没办法判定,只是,陈伯,您在楼道里烧纸,会造成严重的安全隐患,发生人员伤亡您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您要是之后还在公共区域做这种事情,秉着维护小区安全的原则,不管1501的住户是否报火警,我们物业这边都是要录下证据,向有关部门进行投诉的。”
“就是!”附和之后,王家大儿子有些摸不准,试探性地问询岑雁,“靓女,我要让他赔礼道歉,是该打110而不是119吧?”
“您希望道歉的话……应该是110吧?不过,容我多嘴一句,听起来你们两家还有点儿交情,一人退一步不好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男人的神色陡然变得冰冷:“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们不愿意让步,是陈伯倚老卖老,坚持自己没错。”
“那是不是陈伯向您父亲道歉,这件事就能结束呢?”
岑雁在话语里设下了一个陷阱,但王家大儿子好似没觉察到,点头同意。
“陈伯,您别怪我多事。您一直声称是担心怕过了病气给您媳妇儿,可无论我怎么听,您好像都有点儿替王伯打抱不平的意思呢?我知道您此举是出于好意!虽然我也认可照顾临终病人还是要以病人的意愿为主,但就算王伯儿女没能顾及到这点,您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推翻其他方面的付出,指着他们不孝啊?那不是矫枉过正了嘛?”
本地习俗众多,常有初一十五烧香拜佛在家供奉神佛的习惯,岑雁其实也拿捏不准陈伯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但她既然出声了,不如就顺手打个圆场,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希望。
只是陈伯顽固得跟石头似的,根本不买账,冷哼一声:“口水多过茶!讲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和这帮小孩道歉。”
岑雁开始装傻扣字眼:“可是,王先生不是只让您和王伯道歉嘛?您请的神婆是安王伯的魂,您这身份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和王伯道句歉也没什么错吧?这诉求就是把警察喊来,都会说一句合理的啊!”
其他人色变,七嘴八舌:“我们说的一直是让陈伯和我老豆,还有我们道歉啊!”
岑雁懵懂地眨眨眼,视线扫过陈伯身后的家人和身旁面色淡漠的柯颂:“可我刚刚问的时候,王先生不是说的是和王伯道歉就可以了吗?是我理解错了?”
错眼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指了指1501和1502门口的监控,“你们两家的监控应该有录声音吧?”
“靓妹你到底哪边的啊?”埋怨声起,王家人开始质疑岑雁的立场。
扮猪吃老虎的岑雁还是那副无辜的模样,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我们物业肯定是中立的啊!不然我为什么一上来就批评陈伯做得不对呢?”
又经过一阵拉锯,陈伯最终在家人劝诫下妥协,而一大堆后事急需商议处理的王家人也见好就收,放弃报警。不过,经此一遭,这两对门的关系到底是交恶了。
同样交恶的还有钟晴和王姐这对母女,直到岑雁和柯颂离开的时候,这两母女仍然处于冷战的别扭状态。
也不知道他们离开后,两母女是会单独找地方吵架,还是爹味十足的王家大儿子会直接关门召开外甥女的批斗大会,又或者各自忙碌,隐忍不发,让伤口继续腐烂。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未必能插手别人的家事,何况岑雁只是小小的物业?这边岑雁还忧心着钟晴母女的矛盾,那边柯颂就告诉她,他已经在小区群发布了澄清信息,并面色不虞地秋后算账起来。
“这么喜欢大包大揽,你年后不会真的去考街道办的工作吧?”
岑雁淡淡地瞥他一眼,提醒道:“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释放善意绝大多数情况下对我而言,是无需动脑的最低成本的选择。”
“等你哪天被倒打一耙,你就……”柯颂依然保持着对万事漠不关心、明哲保身的态度。
岑雁及时打断他:“柯颂,如果你是王伯的儿女,你会尊重王伯的意愿,给他喂他想吃的东西吗?”
“不会,我不希望亲眼目睹他在我面前痛苦地死去。”艾欧尼亚星不看重亲缘关系,柯颂代入的自然不是亲人而是爱人和朋友。
“我和你的想法相反,我觉得爱他就要尊重他的意愿,枉顾他的意愿,徒留遗憾,在我看来是一种自私。”
“难道死人的意愿难道比活人的意愿更重要吗?他甩手走了,我还得活着,从此回想起来都是他临死前狰狞的面容。”
岑雁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艾欧尼亚星人好似都这样,总是优先考虑自我的需求,但这个话题其实只是切入点,并不是她真正要说的。
“柯颂。”岑雁认真凝望他的侧脸,“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思考问题的逻辑和爱人的方式,没有对错之分。但如果你说这些话的出发点是关心我,为我好的话,那你应该要把选择权留给我,尊重我的处事逻辑,而不是自作主张地干涉我做决定。强行干涉他人的决定,不属于关心,而是控制。”
“我没有控制你的意思。”柯颂没想到话题竟然九曲十八弯又拐了回来,他蓦地想起眼前有比和她争辩更重要的事情,抬手看了一下表,“你今晚七点半的飞机的话,春运人多,留一个半小时值机比较稳妥,还要给下班高峰期留时间,我们最晚四点四十五就得出发。”
“我其实就带了一个20寸的登机箱,不用托运的话应该也用不了一个半小时。不过我没去过棉市机场……”
“不用托运的话,一个小时应该够。”柯颂开始重新估量时间。
春节保安和保洁是需要继续值班的,办公室的三人难得拥有为期十天的小长假,各有安排。夏般和张彻一回家体验真正意义的春节,岑雁也搭乘飞机离开棉市,柯颂倒是想借着这个长假飞西北完成他的种树大业,奈何全国上下一心欢度春节,当地未必有人响应他的计划。
岑雁前往机场的交通方式自然是柯颂开车。对于这些能够让柯颂献殷勤的小事,她并不矫情。
站在安检口,岑雁即将拖着行李加入排队的队伍,却被柯颂攥住了手腕。
“临走前要抱一下吗?”柯颂明面上把请求说得像是能不能随手把垃圾扔了一样轻松,但紧握的双拳,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出他内心的波动。
岑雁觉得好笑,故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不是过完年就不见面了。”
“嗯……”柯颂垂下眼睑,勉强扯出笑意掩饰那一抹失落,“我会想你的,节后见。”
不得不说,柯颂的追求分寸拿捏得正好。行动上毫不松懈,但言谈间又恰如其分地保持了一定程度的体面,不会给人造成困扰,这导致岑雁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心软。
就好比现在,岑雁松开了握着行李拉杆,难得主动地搂住了他。
柯颂在短暂的愣神后,立刻紧紧地拥住了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好奇妙的化学反应……柯颂洋溢的快乐通过肢体接触和声音精准地传染给她。明明决定要拥抱的时候,心情还十分坦荡,但这会儿拥着他,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胸腔不受控制地鼓动,脸也微微发热起来。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声,不绝于耳,好吵,好吵。
她忍不住怀疑,他不会听见她聒噪的心跳声,进而脑补出一场大戏了吧?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岑雁果断从这个拥抱中抽离,重新拉住孤零零地立在一旁的行李箱。
柯颂的眼眸绽放异彩,不舍,雀跃,像是时明时暗的琉璃珠。
他语调悠长,尾音微微上钩,泄露他极好的心情:“我会认真想你的,可以的话,你百忙之中也要抽空想我……们。”
“看我心情。”岑雁含糊其辞,拉着行李箱加入排队队伍,催促他,“快走吧!卡半小时还能省点停车费。”
“我出得起停车费。”
岑雁心下别扭,再度赶他:“别浪费资源,快走!”
和同事以为的不一样,岑雁并没有回东北老家,而是去了柯颂心心念念的西北。至于为什么瞒着众人,自然是怕柯颂死缠烂打地跟过来,她担心自己顾此失彼,影响她和闺蜜的旅行体验。
此时西北环线正是旅游淡季,她和闺蜜先是在西宁汇合,次日8点正式开启环线旅行。西北的风景对眼睛和手机都非常美好,但是地广人稀,除开在市区信号都断断续续的,非常不好,这导致岑雁白日和外界的联系处于时有时无的状态。
这群人外星人入乡随俗,在群里发红包抢着玩,岑雁也只在晚间才会出没,领取最后一个,再回发拼手气红包。
离开棉市的岑雁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渺无踪迹,柯颂自然觉察到她的疏离,充满怨念地问她,回家有这么乐不思蜀吗?连手机都不带看的。假期要是再放长一点儿,是不是要不认得他们了。
岑雁对此一笑置之,只安抚他,节后会给大家带伴手礼。
柯颂自然不买账:[地球是圆的,物流这么发达,全世界的特产网上都能买得到。你还不如和我多说几句话!]
[我这边信号不好,白天出门用流量,有时候消息转半天都发不出去。]
她用着一款信号方面的口碑本来就不是太好的手机,有一次付款都付不出去,要靠闺蜜救场。况且,目之所及的风景这么美,又难得和闺蜜相聚,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小话,忙着现充的人哪有空关注线上。
柯颂显然无法想象这种与世隔绝生活:[你们那不是风风火火地搞旅游吗?信号都不好怎么搞旅游?还是你住得很偏?]
光是看文字,岑雁就知道柯颂在想什么。这几年东北旅游盛行,连他们这帮外星人都有所耳闻。不用多说,柯颂必定是在心中将她家划入贫民窟一带,甚至开始怀疑她背井离乡的原因就是家里过分贫困。
岑雁捂嘴偷笑,刚准备胡扯,就收到柯颂的转账:[你办多张手机卡,看看网络会不会好一点。顺便把家里宽带套餐升级一下。]
这笔钱岑雁自然是退回了。
[不用啦!我又没和世界失联。]斟酌几秒,她还是补了一句:[你要是想给我发信息就发呗!我攒着一起回你。]
[像是皇上批折子一样敷衍地批一个已阅吗?]
[哟,你还知道这个呢!那你知不知道,一般皇帝看的折子都是大太监先过目整理过的?]岑雁自认这里骂人骂得很隐晦,她为自己的机智自得,脸在柔软的被子里滚了一圈。
敷着面膜的闺蜜听见动静,别有意味地瞥她一眼:“又是你领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