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颂摸摸鼻子,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是:“既然当时没有商定,说明我们商定的交换不存在这一项。”
说人话就是,没门!
岑雁自然不依:“谁升职不加薪的?你说出去也好意思?”
老奸巨猾的柯颂却振振有词地诡辩:“你一直强调你向往的是权力,你可没有说你渴望金钱啊!”
“可权力和金钱自古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啊!”
“那可未必,位高权重的人不一定就有钱。况且,我的薪资并不属于正常的物业经理范畴,这里面包含了我在数学领域做出的成果所得。”
岑雁不想听这些,径直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出差一点儿两只手指就要黏合在一起的细缝:“柯颂,你的诚意就只有这么点儿?”
柯颂不为所动:“假如我两的工资交换了,别说三个月之后,就是三十年之后,你也绝对不会‘禅位’于我。”
“你也太小看我的格局了吧?”
禅位这种词都学会了,岑雁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调侃柯颂桌子上的历史书没白摆,还是该羞恼于他的机关算尽。
然而柯颂调出银行流水,向她展示六位数的月薪的时候,岑雁终于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别说三十年,就是三百年,她也绝对不愿意回到物业管家的工作岗位拿那笔此前她认为已经占到大便宜的六位数的年薪。
鲁迅说,为了开一扇窗,有时候不得不主张拆掉房顶。而柯颂显然深谙此道,甚至他早就做好了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盘算。
在前面分文不变的前提下,松口提出在这一期间由他私人贴补转账,将岑雁的固定月薪最前面的数字从1改成2,并且岑雁原有的绩效奖金将按满额发放的时候,岑雁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毕竟,那也是小五位数。要知道,从葛朗台身上撕下一口肉属实是不容易。
柯颂当领导的时候就不是那类讨人喜欢的领导,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不会是那种那种阿谀奉承的下属。
岑雁倒也没指望他对她的那点儿喜欢能改造他,让他变成端茶倒水大献殷勤的舔狗,所以在她次日来到办公室发现办公室纤尘不染,桌面还放着她爱吃的酸菜包和豆浆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们两不是“正好”在电梯口碰见,一起上的班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打扫卫生、买早餐的?
摸着已经不够烫的酸菜包和豆浆,岑雁自行找到了答案。
她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这些都是她曾经对柯颂做过的事情,况且就几个包子,以柯颂的身价也吃不穷他,没必要瞎矫情。
不过,她还是在柯颂敲门进来照顾植物的时候,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来来回回跑几趟挺累的吧?下次买了早餐记得和我说,不然天气冷我都在家吃过了,放久了冷了也不好吃。”
“那你之后都不用准备早餐了,有什么爱吃的可以说。不过,满汉全席就免了,我怕你吃到胃胀气,倒打一耙埋怨我。”柯颂头也不抬地照料他的心肝宝贝们,好似回答她的话只是旁带的。
这话不知怎么,听着老别扭了,但大清早长身玉立的柯颂站在葱茏的植物旁的画面对眼睛太过友好,岑雁也生不出计较的心思,反倒跟说相声似的,连带着店名一起,报了一连串她习惯的早餐清单。
“好,我记住了。”柯颂随意地点点头,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
岑雁会吃,爱吃,懂吃,但还算珍惜食物,哪怕不好吃也不怎么爱浪费,因此也没太在意柯颂到底有没有记住,横竖他买什么她吃什么就是。起床靠毅力的冬天,有人能给带早餐就已经是一件非常满足的事情了。
但她没想到,她只说了一遍,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的喜好清单,柯颂竟然还真的记住了。连着几天下来,柯颂塞给她的早餐都不带重样的,还都准确地踩在她的喜好上。
不过,岑雁不由得叹服,柯颂真的是很神奇的那类人。他能端着谪仙的体面表情,干着死缠烂打的事情,好像身体和行动拆解成两半,各干各的,互不干扰。卑微和讨好感在他的身上是寻不见的,他始终端着最松弛的姿态,不着痕迹地献着殷勤。
岑雁自认忍耐力比不上柯颂,她到底还是在再一次在楼道里“巧遇”他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捅破那层窗户纸:“你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在楼道里等我,非要装作偶遇呢?”
柯颂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意外:“你不介意吗?”
他的语气放轻,仿佛担心惊扰了些什么,“我怕这样会给你造成心理负担,然后被……明令禁止。”
岑雁本来能还以为柯颂老毛病犯了,又在死装,这会儿听完他的解释,险些被气乐了。在他眼中,她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这样了,他还要喜欢她,这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岑雁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抖m吧?”
“那是什么?”
岑雁有一瞬间的恍神,这对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柯颂是不是抖m尚且无法辨别,但他必然是个心机男。因为岑雁发现他竟然不惜装傻充愣,以争取更多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春节前正处于各岗位最放松最清闲的时刻,因此两人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工作交接。关于各家各户的物业费收缴、投诉情况和注意事项岑雁就花了一整天梳理,她的工作实在太琐碎,交接时讲得口水都快干了。
而柯颂的工作基本都是大方向上的统筹,譬如如何查看经营报表、制定各项计划、处理政府关系、重大投诉处理、进行整体工作总结和复盘一类的事宜。同时,又因为他的工作缺乏指标压力,属于自我施压,不内卷也可以,所以两厢比对,物业经理的岗位简直不要太恣意。
柯颂言传身教的时候虽然毫无保留,但大方向的东西难免纸上谈兵,岑雁只能在接下来的实践中摸着石头过河。向上的思路很快理清,反观柯颂接手物业管家工作时的表现,智商好似一下子掉了线,同一件事要讲几遍他才能接受,把两人独处的时间无限期拉长。
他装傻的技巧太过拙劣,岑雁不得已戳穿他,柯颂却理直气壮地说他最近的脑子时常转不动,怀疑是生病后的后遗症。
柯颂打的自然是同情牌,偏偏岑雁不接招,故意装作不记得导致他生病的原因是她,十分“好心”地建议他身体重要,必要时候可以返回母星治病。治疗期间,她可以一人身兼两职,让他放心。还有他在母星的薪资她无法保障,但在地球的薪资她会按照工伤算,给他发全薪。
柯颂下颌线绷紧,皮笑肉不笑:“谢谢领导,你真贴心。”
岑雁笑得怡然自得:“不客气,应该的。”
公司的等级制度实在松散,员工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办事章法,这导致岑雁在柯颂的身上才能偶尔找到晋升为管理岗位的实感。
上班期间,柯颂可以不停找借口在她面前晃荡,但下班柯颂再也无法利用权力,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原本的羽毛球参赛项目也被岑雁大手一挥,直接取消了。
和章墨存的约会依然在进行着,但大概是时过境迁,对着那张仍然清风明隽的俊脸,岑雁心中涌现的更多的是他乡遇故知的怀念,擦不起太亮的爱情火花。
不过,柯颂虽然无权干涉岑雁的下班活动,但并不妨碍每逢岑雁穿得漂亮些,他用那种凄楚的眼神谴责她,像极了古代无可奈何,只能苦苦在家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
岑雁倒是觉得这样的柯颂蛮好玩的,不介意每天在穿搭妆容上花点心思,故意怄一怄他。看他气成河豚还要强装云淡风轻的模样,已经变成岑雁的生活乐趣之一。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自然瞒不过有心之人,岑雁发现,除了夏般以外的同事似乎都看出了端倪。孟嘉欣直接有冤报冤,周日傍晚超绝不经意地向柯颂透露:岑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了,听说好像是要去享用豪华西餐来着。
在附近商场薅免费辣翅顺便解决晚餐的岑雁,隔着落地玻璃看见柯颂四处张望的焦急身影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在商场里丢了高价值东西。
岑雁没有犹豫,抓起包包,放弃才吃了一半的套餐,上前和柯颂确认,他是否需要帮助。
没想到柯颂看见她之后反而满脸如释重负,气还没喘匀,又变回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问她怎么在这里?
还有心情装逼,看来不是丢了东西,岑雁立马健步如飞地赶回去,避免她还没吃完的套餐被店员清空。
周末的麦当劳人满为患,店员虽然腾不出人手清理她的餐品,但不妨碍带着孩子找不到座位的客人手动清理餐盘。
于是,岑雁回头就只收获了被鸠占鹊巢的座位和一肚子的怨气。
尾随而来的柯颂同步将眼前的场景收入眼中,他自然也猜出了岑雁的遭遇,暗自窃喜所谓的豪华西餐竟然是麦当劳,她还是一个人用餐之余,识相地在她开口之前发出邀请:“是我害你的餐被倒掉了,要不我给你赔一份一样的?或者我请你吃更豪华西餐?”
岑雁无意和柯颂去暧昧的西餐厅,直接把之前点餐的订单截图给他:“原样外带,谢谢。”
柯颂扫两眼截图,立刻机灵地顺杆爬,试探道:“薯条带走会变得软趴趴的,现场吃会不会更好?”
岑雁的目光在餐厅里环视一圈,愣是找不到任何能够落定视线的空座:“站着吃吗?”
“我们等多一会儿?或者换一家餐厅?”
话音刚落,直径10米外有一桌人起身离开,柯颂即刻闪现到座位上,朝岑雁招手:“这里。”
岑雁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环顾四周确认是否有人留意到柯颂异于常人的速度。好在周末的麦当劳带小朋友的合家欢居多,四周并没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有头顶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一切。
岑雁快步走到柯颂身边,压低声音质问他:“你冲这么快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动作敏捷吗?”到底是处于人群密集处,岑雁特意规避了某些用词。
“因为……想和你一起吃饭。”柯颂的双眸似海,平静中酝酿着巨大的风暴,“刚刚和现在,你是在担心我吗?”
由于对话涉密,两人靠得极近,柯颂的脸庞就在岑雁的上方,此刻他吐露出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受到一股轻微的痒意。
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心神不定,面上却惯性地扯出笑:“当然呀!我们不是同事和朋友吗?”
柯颂审视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梭巡几圈,没找到其他痕迹之后很快放弃,掏出外套的纸巾递给她,端走前人留下的餐盘:“你擦下桌子,我去点餐。”
岑雁接过纸巾,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匆忙擦起桌子来。
直到许久后,柯颂迈着长腿,端着餐品回来,她才想起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忘记和柯颂说明今天的优惠活动了!辣翅领券随单可是免费的!
岑雁懊恼地和柯颂提起这件事,不料柯颂这回没和她一起惋惜,反倒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必要替我省钱,这些够吃吗?”
岑雁第一反应就是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也没琢磨出来,只诚实答道:“够啊!我刚刚已经吃了一半了,现在把这份套餐吃完还会撑。不过没关系,我吃得完。”
柯颂的眸色肉眼可见地低沉些许。
眼见对面的人情绪起伏得这样快,岑雁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