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谋 第48章 第 48 章

翌日甫一天明，用完早膳，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出发。

其中自然有人动作慢误时，瑞帝不怪罪不催促，甚至极尽一国君王御下应有的体贴，言明可以分两批走，赶不上时辰的可以跟着大长公主的车鸾，并且另拨一支御林军给他们。

瑞帝赶时辰，大长公主身娇体贵，当然受不了行途迅疾，路上免不了要走走停停，消遣极了。

而且不用常伴君侧，也让人觉得徒减不少压力，因此一小半的人都犹犹豫豫，最终留了下来。

帝王看出他们的用心，也不恼，只转身向姑姑嘱咐了几句，面色平和淡然，眸光笑意盈盈，可半分都没有往大长公主身边的陈时瞧。

陈时最初弃了自家车马，跟在宁玉荣的身边，如今因着礼数，也不能中途换车，势必要跟在继续慢慢行往秋洺了。

她咬唇看瑞帝，见帝王这幅模样，一双眸子黯淡下来，可即便这样，她也在大长公主望过来时收起失落，恢复成小女儿撒娇的姿态，逗得前者笑声不止。

陆行鸯因为瑞帝交代的事，选择跟在帝王身边，如此林秦秦也得跟她行一路。

对此林秦秦表现出一点不满，淡言陆掌柜可以不用走那么快的，跟在大长公主那一队不好吗？

陆行鸯置若罔闻，看着画绣收拾行李忙里忙外，转眸对林秦秦开玩笑，说林姑娘舍不得茵茵呀？没事的，跟着陆某走一路后，你也会舍不得我的。

收拾东西的画绣小丫头忍不住憋笑，很爱看自家主子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林秦秦见陆行鸯这般，知道动摇不了对方的决定，半是烦闷半是无奈，最终上了陆行鸯的马车。

行途中，虽然坐在马车上，但是陆行鸯敏锐觉得今日比前一日快了许多，想必是瑞帝的车马快了，跟在后面的也不自觉变快了。她在马车上扶额闭目，猜测昨夜陈时的举动，到底对瑞帝的做法有多少影响，又在他的心里，占了几分分量？

行了小半日，车马停下休息，陆行鸯接过画绣递来的水壶，下车活动筋骨。

她一边微仰头喝水，另一边扫视四周，没有寻到顾寻安的身影，眼眸微黯。

他难得与母亲一起出游，自该陪伴在侧。

她怎么还又找了一圈。

敛眸喝完水，她将水壶随意抓握在手，呼了一口气后正要上马车，几辆临近马车的其中下来一个人，见到喊住她：“陆掌柜！”

王吟松正大步流星向她这走来，她顿住步子，客气问道：“王掌柜何事？”

她印象中，与王家打交道时，接触最多的便是王家大公子王青枫，至于王吟松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昨日搭话还有理有据，今日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对方扫了眼帝王的方向，转眸对她微微一笑，说明来意。

“陆掌柜，再过两月，便到酿酒的时节了，朝中还没有公布酿酒的具体日子和供粮商铺，不过我觉得最迟一月，这些也该着手准备了。不知今年，陆家准备呈上去哪一种样品粮？要早做准备呀！”

她闻言，莞尔。

往年未定皇商时，各家呈上样品粮，由朝廷过目筛选，前两年，陆家无疑被采购最多。

可是今年，王家当选皇商，且不说如今是否有按以往形式的必要，即便有，那么今年作为黄商的王家，还能被朝廷亏待？

所以，这是炫耀来了？

她笑意不达眼底，客气道：“王掌柜说笑，个中道理你我都明白，无论今年陆家送的什么样品粮，王家肯定会博得陛下喜爱了。我在这里，还要先向王掌柜道喜！”

说完，她把水壶别在腰间，真的作势拱了拱手。

王吟松也不推辞，坦然应了这些客气话，而后想到什么，也笑了一声。

他已经年近半百，眸中沉稳也平和，注视着陆行鸯这个后辈，语气缓缓：“陆掌柜这就自谦啦，看得还是质量嘛！要是归儿有陆掌柜七八分稳重，我也就放心啦——”说到小儿子，他的面色是不加掩饰的慈爱。

陆行鸯一哂，不置可否，也应下王吟松变相的夸赞。

两人寒暄完，分开上了马车，陆行鸯坐在马车上，递给画绣水壶，又接过画绣递给她的桂花酥，默不作声咬了一口。

队伍再次出发，马车上摇摇晃晃，陆行鸯自上来后心情便不太好。

林秦秦手中捧着桂花酥，吃了一半忽有所悟，抬头看陆行鸯，见对方没有发觉，又去看画绣。

画绣眸中担忧与关心不加掩饰。

终于，画绣噘着嘴，回头向陆行鸯不满哼道：“主子！是不是王家那老掌柜让你不开心了？哼！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成天搞事情！他不知道底下两个儿子都在等着他让位吗？”

小丫头怒气冲冲说完，见到陆行鸯从垂眸浅思中被拉回神，嘴角扬了瞬，又状似不满说：“陆家肯定会比他们越来越好的！就让他们猖狂一段时间吧！”

适才王吟松和陆行鸯两人低语交谈，即使就在马车边上，画绣也不太听得清，但是她观看着两人的动作，又见陆行鸯作揖，知道肯定说的是商人来往间的客气话。

主子最不喜欢这些了！她要好好安慰一下。

果然，陆行鸯瞅她生气，忍不住伸手摸摸她，顺顺毛。

她反过来宽慰，眸光柔和，“咱们画绣说的对，要对自家有信心，好啦！不生气啦——”虽然是对画绣说的话，但也算是表态。

画绣得逞抱住她撒娇，想起马车上还有林秦秦在，陆行鸯虽仍由画绣抱着，但却看着对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看出对方犹疑，她眨了眨眼睛，“林姑娘有想问的？”

被察觉心思，林秦秦脸微红，还是开了口：“陆掌柜，你们……陆家和王家不合吗？”

林秦秦一直以为陆家米铺在京中一家独大，听坊间传闻，陆行鸯又同瑞帝走得近，京中……应该横着走才是。

她之前见陆行鸯的次数也不多，且都在陈时和顾寻安身边，是以，她以为陆行鸯的平和是因为面对达官贵胄，所以不敢露出傲气。然而跟在陆行鸯身边，一路所见，却与她心中所想不同。

她想起坊间另一个传闻：京中的陆掌柜，待人最是平和宽容，御下虽严，但多数时候，是护短的。

陆行鸯弯眉微笑，坦然回答：“也不算不合，只是同行之间，难免要分羹。所以大多时，总会在利益上较真。但——”

她想起往事，心中感到怅然又温暖，接着说下去：“若遇大事，大多还是能一致对外。”

林秦秦不知其中门道，如今听陆行鸯浅显片语，便略略点头，说知道了。

画绣自然懂，但只要主子讲，她还是很认真地听完，点头幅度更大，一副“不管怎样主子你好厉害”的模样，陆行鸯忍不住又摸摸她的头。

晚间车马停下休息，拿的是前日分好的门牌。

这些房间的次序都是在宫中就定好的，调换不了，只是房间做些调整，余出好多空房，陆行鸯打点好，安顿下林秦秦，便回了房间。

洗浴水已调好，陆行鸯回房后，脱下衣裳，自去洗浴。画绣在外屋落门阀，绣着帕子等她。

一室寂静，陆行鸯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好累。

一日下来，虽不晕车，但还是坐的腰酸背痛。

她捏着腰，借水的温度缓解，有些走神。

突然——

木门响起“咚咚”两声轻响，在寂静中尤为清晰，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陆掌柜——睡了吗？”

即使隔着厚重的木门，陆行鸯也听出是谁的声音。

顾寻安。小公子。

她的眼睛霎时睁开，在水汽弥漫下显出一丝疑惑。

他不是留在大长公主那队吗？怎会来此？

“主子——”画绣走近小小声，问怎么应？

她动了动喉，敛眉，告诉画绣，请顾寻安回去。

画绣应声而去，照着她的话对顾寻安说了，顾小公子在门外似乎笑了一声，而后又传来几声低语。

陆行鸯急着穿衣，没仔细听，等她收拾好走到外间，询问画绣：“方才他说了什么？”

画绣如实相告。

原来顾寻安听说泗兴的千层酥饼是一绝，今日清早便去买，可没赶上他堂兄的速度，大长公主又留他说了会儿话，这才到现在赶上队伍。

“主子，顾公子说他将酥饼放在外面栏杆上了，你在洗漱，所以我没开门。”

她点了下头，低头查看衣裳，确实因着急显得不太得体，于是哂笑道：“好，将它拿回吧。”

画绣依言开门，四顾了下，果然发现一个油纸包放在栏杆扶手上，很明显。

她拿回去递给陆行鸯，“已经冷掉了。要不等明早，我拿到小厨房热热再吃？”

说话间，陆掌柜拆了那包油纸，不在乎饼外皮粘手的酥油，拿出一块，轻咬一小口。

画绣几乎呆住，倒不是因为觉得她家主子饿疯了，而是陆行鸯早前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早一顿晚一顿吃着饭，胃并不好，很少吃冷食。

小丫头正不知所措，陆行鸯已把剩下的油纸包递还给她，弯眸，“剩下的我不吃了，你来处理。”

画绣更呆了：方才不是还挺……迫切的吗？

“吃食大同小异，送的人无非是图份心意，他此刻送，那我便此刻吃。过了这刻，明日，我也不贪图这几块酥饼了。”

画绣有些听不懂，想了想，只问简单的问题：“那饼好吃吗？”

“很好吃。”她淡声浅笑，作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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