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谋 第36章 第 36 章

天冷，小丫头拍冰冷坚硬的朱红大门，里面好一会儿才遥遥传来一声回应。

门打开，是一位老管家，缩脖揣手，惊望了许久，这才想起陆行鸯的模样。

是以前在乔家旧宅见过的老仆，许是府中岁月悠久，见到她来，觉得重逢欢喜，一口黄牙笑咧，连声说道陆掌柜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

说完后，要把陆行鸯往里面请。

画绣很开心，碎步欲跟着老管家，撒着娇问老爷爷暖炉在哪儿，手都快冻麻了！

老管家便笑，很慈祥地说，小丫头不要着急，我这就领你们去正堂。

刚跨一脚过门槛，忽然远处声娇软女声传了过来，“刘叔，谁呀？”

陆行鸯偏头看去，只见小院不远处有一片小小梅林，红梅朔朔，一女子披了件大红狐裘，只堪堪露了些里衣的胭脂颜色，狐裘在腹部的位置隆起，看形状，应是手中捧了个手炉。

这女子盘发，发饰金贵，相貌一眼瞧上去很干净，若说惊艳之处，倒是一双丹凤眼生的极美，转眸有情。

陆行鸯跨进另一只脚，笑着问好。

这女子，便是雅蝶。

雅蝶薄唇微抿，很奇怪明明初见，对方为何能准确知道她的身份。

老管家在一旁答了她的话，“回夫人，是陆家米铺的掌柜。”

这世上并不是非得所有人都认识你——即使你声名远扬，雅蝶显然就是这一种人。

她虽不认得陆行鸯，但是米铺掌柜这个身份确实听到耳里，管家也有些时日，当下便估摸出陆行鸯此来为何了。

要账的要到家里来了。

雅蝶心中冷笑，扯了下嘴角，似笑不笑看陆行鸯。

在门口处遇上正主，陆行鸯微一沉吟，既然局面如此，索性不讲虚话。

对面雅蝶先开了口，“陆掌柜来的正好，我这几日，正好在算府中开支呢！刚巧呀，算到米粮这处，你要是不急，不妨在府中稍坐片刻，等我算好，一并将钱两拿去，也省的再跑一趟。”

对方有不达眼底的笑意，陆行鸯思量一瞬，同意了。

主仆二人便在正堂等，雅蝶扬长而去。

老管家见夫人没有吩咐，过了须臾，吩咐侍女奉了两盏茶。

陆行鸯抿了一小口，将茶盏捧在手里充当手炉，画绣小丫头一饮而尽后，瞧见她这般模样，知道自家主子是无聊了。

“主子，你要是不愿等，咱们就回去吧，等到算完账，派铺里小厮来拿。”小丫头眨巴眨巴眼，提议道。

陆行鸯手已经转暖，去握画绣的手，捏在手里捂着——刚才小姑娘敲了门，手都红了。

“夫人不会轻易给账。”她说出缘由，知道小丫头无心去猜，“方才进门，她有晾客举止，亦在赏景而非盘账，方所言皆是说辞。所以即便客气，也很虚假，结果自然不能全信。”

画绣随她所言仔细回想。

“她在乔家已有实权，寻常人家，向来钱权合在一处，府上拖欠粮钱，应与这位夫人有关系。”

讲到这儿，才发现小丫头走了神，问她原因，画绣却苦着脸摇头不语。

一个时辰后，进来位小侍女，说请陆掌柜到后厨一趟。

画绣上前，亲昵地喊那侍女姐姐，问夫人这是何意？

画绣面容可爱，易生亲近，侍女一时快嘴便说了。

原来乔家二公子今日在府中宴请顾寻安等京官，后厨一通忙活，等到菜肴备齐，贵客临门，掀开煮饭的大锅，盛上米饭要端出去时，雅蝶来厨房叫人备酒，一眼就看到碗中有只黑色米虫。

雅蝶皱眉，叫人将锅盖掀开，自己检查，发现果真虫不成单，米中不知何时生了些米虫，淘米的老妇眼神不好，没挑干净。

坏了一大锅饭！

要是寻常，也算是小事，顶多让人再煮一锅。

但今日不同，酒菜都有，普通米饭却出了问题，坏了一桌菜肴，要是叫顾小公子知道，真算是败兴！

雅蝶在厨房转了好几圈，怒斥手下人没一个能做事的，灵光一闪，想到还在正堂等着的陆掌柜。

这便是原因。

陆行鸯听后微蹙起眉，一时不言，猜到雅蝶夫人要在这上做文章。

到了后厨，果然雅蝶在等着，见到她面色气呼呼的，没等她到近前来，劈头就问：

“陆掌柜，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陆行鸯虽从侍女那儿知道缘由，但到底演戏要演全套，于是偏头，疑惑道：

“夫人，发生了何事？”

雅蝶听闻更气！她生气成这样，对面的人却因不知情而一副轻松，感觉着实吃了亏。

“你家的米是什么货色难道心里没数？”雅蝶冷冷一笑，“都是虫子！还让人怎么吃？今日可是有贵客来的，现在全被这一锅米给搅和了！陆掌柜就说说怎么办吧！”

雅蝶说的义正言辞。

买家挑瑕疵，大多时候并非不想买，而是希望店家减去更多价钱，从中得利。

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玩弄人心，其实对方看他们也像跳梁小丑，演技拙劣。

陆行鸯微笑但语气也强硬。

“夫人这是何意？若是陆家在米粮质量上出了差错，陆某自当是按规矩，照如今的最高单价，赔给您十倍价钱。”

“但——”她拖长语调，继续道，“观柴房炉烟，已在另煮锅饭，算时辰不是从外再购，应是仍有完好存粮，是陆家的吗？”

“啊，夫人吸气不语，看来米仍是陆家的。”

“那么，这次明显只是少量米出了问题，若以前一直如此，不应早找上门？不用吃到今日才一并算账吧？陆某相信，乔家是世家，自不会如此行径，令人不齿。”

“夫人说过，在算陆家的账。既然夫人的意思是米粮送来便生虫，多年交情在，陆某便信夫人，不谈谁保管不善这种旁言，待铺里伙计来府清点核查斤量后，赔款自当算入。”

陆行鸯接过画绣递过来的账册，微微扬了扬，“账本今日带在身上，等数目核对好后，夫人可以将两本账册条目一起比对。”

“陆家不会多算乔府一文钱，陆某自然也相信，乔府不会少算陆家。”

此时，外廊赶来一位小厮，到雅蝶的近前，擦着额间的汗传达。

“夫人，少爷让您也到正房去呢！还有，少爷说酒水顾公子喝不惯，可以上饭了！”

陆行鸯敛眸不语。

这么快？赶不上了！雅蝶冷脸站了片刻，看到陆行鸯脸上的浅淡笑意，一时怒气冲头，身体发颤，什么也不顾了，转身从靠门米缸里抓出一把米，对着她就扬了过去！

细密的米粒脱手而出，在空中散开，极速地砸向陆行鸯。

陆掌柜没有躲，其实也来不及，只本能向后退了小半步，就已经被扑面而来的米粒砸到脸。

她不由闭眼，听觉清晰，有个声音自远而来，很急切叫她的名字，如在身边 。

是顾寻安的声音？

一切转瞬，再睁眼时，那人已到她面前，急切未加掩饰，眼眶也微红。

“你有没有事？！疼不疼！”

陆行鸯微怔，安抚道：“没事，只是米，不疼。”

雅蝶没料到乔文悦和顾寻安都来后厨，想到刚才情景被两人看见，一时情急，只顾落泪，一双含情眸子委屈地瞧着乔文悦。

后者抿唇不语，眉头却皱起。

顾寻安先发话嘲讽：“没寻得美酒，倒是看了一出好戏，乔府真是有趣！”

听闻他明嘲暗讽，陆行鸯不由侧眸去看他，她很少见到顾寻安如此冷态。

转瞬又想到这人闯进别人家后厨，只为寻酒，又是他顾公子能干出来的事。

有些不知礼数的可爱。她抿唇细微笑了。

乔文悦告了声罪，冷声问雅蝶怎么回事？

他平常对她夫人长夫人短的，哪里有过这样疾言厉色？

雅蝶一时计较，哭声越发大，抹泪喊道：“明明是陆家的米出了问题，坏了一锅饭，现在还赖在这儿要钱，你凶我做什么？”

陆行鸯眉头皱起，心想雅蝶虽是个农家女子，没读过书，心思却百转千回，一点也不逊色。这话颠倒，若她没有经历其中，怕是也分不清楚黑白。

乔文悦见到雅蝶哭，果然不忍，一双剑眉略过顾寻安看向陆行鸯，雅蝶缩靠在乔文悦的后侧。

画绣把欠据交到乔文悦手中，陆行鸯简略说了遍方才事。

涉身此事，总觉厌倦，每看到光鲜亮丽背后的丑陋面孔，陆掌柜心想，若不是顾面子，真想将其撕下，不知他们暴露在天光的真容是否觉得疼痛？

她在心中希望自己酣畅淋漓，但是现世，却仍要维护身为她陆掌柜应表现的言行，于她而言，总归憋屈。

陆行鸯略微出神，看乔文悦仔细看她手中的账册，也不说话。

“我说乔兄，你盯着一本看，也不见翻页，难不成还指望从中蹦出个‘颜如玉’？”

顾小公子才不理乔文悦应他什么，转身对府上的老管家说，“去把你家的账册拿过来核对！”

即使知道来客是自家主子也得罪不起的贵人，老管家还是望着乔文悦，征求他的意见，顾寻安见了，一嗤，“怎么？乔大人不会不明白，我此来为何吧？总归也要给我看的，不如两事并一事，我倒省心早些回京。”

乔文悦蹙眉看他，对方无惧，几息后他扭头对管家点头，后者去拿账本。

“陆掌柜，我够朋友吧？！”小公子在她身边，弯眸笑，潋滟春光汇眸，漂亮张扬的不像话。

她看了片刻，觉得心口悸跳，只是淡声说，“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其实不需要你。

按计划，你如今该在宴中歌舞纵酒，趁机借宿。

那人飞扬的神情渐渐消散，眸光渐寂，“我不是在帮你吗？”

补充说下，本文是架空文，出现的事物名称是作者在胡扯，望各位小可爱看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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