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谋 第31章 第 31 章

他离得近极了，嗓音低低的隔着披风传入耳中，恍若在很远的地方说着话。

“晚间夜凉，你要当心身体，别冻着了。”

披风温暖，残留青松气味。

她扯下披风，撑着最后一丝淡然与顾寻安颔首对视，等顾寻安走了，陆行鸯坐到角落稻草上，觉得眼角酸痛，闭了眼。

翌日，周大茂醒来，见到角落里缩身睡着的陆行鸯，默默看了会儿，直到有人来送饭，才锤着栏杆叫她。

陆行鸯睁开惺忪睡眼，无端来气，只想着她竟不配有个安稳日子？

人都在牢里蹲着了，还要按时早起？

“呃……这是午饭。”周大茂善意提醒。

以前在牢中蹲过一段时日，他知道这里没有三餐供着。

“你要是不吃，等会收走可就不会再送了，一天也就这一顿！”山匪扒着饭。

陆行鸯看着碗中的饭菜，一时愣然，过了许久，也没有动筷子。

半碗粗粮，几筷子咸菜，陆行鸯本就困的很，见了没有食欲。

山匪盯着那碗饭在看。

她见后眉目微动，便从栏杆缝隙间探手捏住碗沿，微微抬起一边，使了手劲，将碗旋扔到对面。

没有撒出一点。

周大茂笑呵呵，立马接过去继续扒饭。

狱中无石漏，凭直觉辨出已近正午，陆行鸯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按律，清晨便该审问，尽早结案，现在仍无动静，似乎此事被扣下来了。

为什么要这样？

陆行鸯想起昨日顾寻安说的，依稀窥得些帝王的玲珑心思。

她不计较自己的安全，却有些担心陆家的人了。

她不在，陆家无疑是失了主心骨。

陆家接后的动作她不能预见，如今也无法控制。

若他们先慌阵脚，而她被困牢中，力不能及。

陆行鸯暗自默着，也不与周大茂说话，没有事情可做，时日变得漫长，久得她又无端想起以前。

想起前几年和陆昭去关外，看到胡人舞姿热烈，生平少见；又想起分家那年，陆昭虽然被气得发颤，眼中悲切的泪意；在最后，她想到那人清朗俊逸，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温润模样。

是在记不清多少次宴会上，听见上席的帝王在与臣子揶揄，开顾寻安的玩笑；或许也是某日沉昏，她伏在案台算账，那人跨入铺门，问道有人在否。

往事封尘，陆行鸯也从不细想，只当一页翻过，新章又起。可今日猛然向前翻动，竟觉得扑面而来的这些，似乎历历在目，让她叹息。

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待顾寻安，或许有所不同。

……或许，不单是利益使然。

可他有喜欢的姑娘，这样的情感，不说也罢了。

陆行鸯垂下眉眼，只觉得胃中翻涌，疼得额间也有汗。

久未进食，胃疾犯了。她低低叹了一口气。

日子在熬，陆行鸯终于打定主意，第三次饭送过来，她伸手要去端时，牢役匆匆进来，要她和周大茂一起出去。

终于开始审问。她放下碗筷，直了直已经长久曲着的腰。

走了一路，不曾歇息，她打量押兵，挑了一位面善的套话。

——陆行鸯的身份他们都知道，还不到不让她说话的局面。

那小侍卫才招来不久，别的兄弟们也宠他，况且不算要事，便由着他一五一十全告诉了。

顾寻安原是大理厮少卿，按理说本可以接管此案，但不知怎的，瑞帝偏让平级的另一位大人去处理，顾小公子接连两日去见瑞帝，皆铩羽而归。

第三日，陆家老家主坐不住，拄着拐杖在宫门求情，希望能见女儿一面。

消息层层递上后，宫官派人送陆昭回去，皇城毕竟大，等到小厮前来接陆昭时，老人家已在寒风中跪有大半时辰了。

陆昭腿脚本就不好，这一折腾再也站不起来，众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送回府上。

这件事最后惊动了小公子和瑞帝，派去好几位太医，皆是摇头告罪。

听说，那日顾小公子与陛下争执很大，被遣送回府反思，案情，却因这事开始审问了。

这便是来龙去脉。

陆行鸯听了，只觉得心如浸冰窑，凉了个彻底。

她的担忧果然成了真。

阿爹腿脚向来不好，她不能想象，他是怎么忍着剧痛跪了那么久……

心中尚有悲恸，惊堂木起，断了她的思虑，陆行鸯抬眼望去，首座坐着的人面孔陌生，她反倒松了口气。

叩首跪拜，一切就那样的顺理成章。

周大茂在她身边，眸光炯炯，丝毫不惧，左右不过一死，他也潇洒了，说的话越发张狂。

是以被判打四十大板的时候，他的神情竟是懵的。

山匪皮糟肉厚，挨了板子还尚未回神，打完了，看向陆掌柜，不敢置信，“这就完了？”

不然呢？

陆行鸯暗想，猜的果然不错。

顾寻安任职短暂，朝中根基不稳，需要沉淀。

他可以接手陈案，因为那已无人敢再查证推翻。可以审山匪，因为匪贼背后买卖本就是帝王欲除的隐患。

但关乎朝中党派利益的案子，他一点都不能碰。

此事，他闹不出风云，朝中云集之才皆可替他。

陆行鸯一哂。

手下打人，自然要赔钱。

画绣在堂外，已等许久，听见结案定论，赶忙摸着怀中的银票，摸了片刻，送到陆行鸯的手中。

她心中便明了：画绣觉得事态严重，筹备的银票远比罚金多，所以不敢全拿，恐生事端，因此摸索出数额，才放心拿出。

很聪明。

视线相碰时，她问陆昭可好？

“老爷子正躺在暖被里听莫清讲故事呢！”画绣笑嘻嘻，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悲伤，“奇了怪，平常见他们，也不是这样亲密。”

陆行鸯听到这，觉得心中沉压的一块重石总算翻面，让她得以缓口气。

没了牵挂，陆掌柜从容起来，应对诸事便游刃有余。

审案官也得上面口令，事情处理的很快，交了罚金，打了板子，不再扣着人。

画绣挽起陆行鸯手臂，要拉着她离去时，山匪还趴在板子上，瞪着她们。

"记得你欠我三百两银子。"陆掌柜漠然提醒。

真是仇家，他拿什么还？卖身算了。

回到陆宅，老远便听到陆昭房间传出的爽朗笑意。

还有莫清无奈的语调，“老爷子你可真损呐！明明是我的一件伤心事，也能这样开心？”

陆昭不应，依然在笑。

两人此时兴致正高，左右陆昭身体无碍，陆行鸯便回了屋。

太累、太饿了……

心力交猝之间，并没有留意到，陆昭屋子的一扇窗虚掩着，寒风肆意，在她走后那扇窗被轻轻关上……

屋里传来一声细小的叹息。

关上窗回来，陆昭问他，“人走了？”

莫清点点头，从小炉倒出一盏酒递过去，“郎中嘱咐过了，不能多饮辛辣。”

话没说完，陆昭的一张脸就扭曲起来，莫清住了嘴，看着他饮尽了杯中酒，才缓了神色。

“为什么不告诉阿姐？”他问。

其实，陆昭的腿疾犯的比以往的厉害多了。

明明陆行鸯没事，回来了。老爷子偏要板起脸，在她回来之前，训众人，不要将这事告诉她。

老家主发话，没人敢不答应。

是以陆行鸯才会认为一切无恙，回了房。

“我知晓她的性子，你别看她平时做事有条有理，这种事，她就懵了，需要人带着的。”

陆昭虽是如此说，面上却得意，“真是没有白养这个女儿，到关键时候，还是心疼自家爹爹的！”

莫清只笑笑，眸中怅然，被陆昭瞧了个彻底。

“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小伙子，没事成天惆怅什么！”陆昭忍着痛，嗤笑。

莫清转眸看向他，准备回敬一句你老人家懂个屁。

“说起来，老夫很惨！膝下就阿鸯一个，没个守家业的，你倒好，成日里阿姐阿姐的叫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陆昭真有两个！”

老爷子抱怨完，瘪嘴，挪了挪身子，向莫清凑近了些，“要不，你入我陆家的门吧，阿鸯总归不能一直呆在陆家，总要嫁人的，你……考虑考虑？”

莫清侧目看他，面无表情，接下陆昭手中杯盏，利落地转身走人，在关门前，扔下一句，“卖别人去吧！”

老爷子在房里“呦”了声，没了动静。

房外，少年走了几步，停下来，用背抵着冰凉的墙面。

耳边有风，似乎在轻轻呜咽，他鼻尖忽然就酸了。

今天六一唉，各位宝宝节日快乐！

解文之后才会看到章节，当作迟来的祝福吧！今年一直在修文，下一年定个小目标，正常开始写文更新，好希望那时候能有实时评论，我也能在各种节日时祝各位快乐顺心……哈哈，想的太多太远，继续修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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