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二三事 第26章 贰陆

孙荧的话犹如投入水面的石子，殿内之人纷纷回头朝她看来，皆露惊诧之色。

“民女孙荧给娘娘请安。”孙荧仿佛没看到别人惊讶的神色，大方行了礼，在看到狼狈不堪的孙沁时，诧异地瞪大了栓眼，不可置信地指着孙沁，“这，六姑娘怎么，怎么在这儿啊！怪不得我刚去净房没找到，原是……”

孙荧欲言又止，甚至于羞愤地低下了头，低声地埋冤了一句：“行事也太猛浪了。太饿了。”

她余光看到越舟行抬手捂着嘴挡笑意，孙荧瘪了瘪嘴，她跟孙沁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帮求情的地步，难过？更是不存在的，毕竟如果她不提前筹谋，这躺在上面的开始她了，瞪了越舟行一眼。

皇后只听到孙荧的前两句，伯府找回的四姑娘根本不似流言，倒是更有大家闺秀之风范，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出，她倒是可以好好赏赐她。

“免礼。”皇后对着孙荧招了招手，“好孩子，上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孙荧皮笑肉不笑地应下，看到娇妃对着她使劲地使眼色，她解读不出来哦，只能呆愣地上前，彼时孙沁已经回过神，孙沁目眦尽裂，指着孙荧的手不停颤抖。

“你，你怎么会。”显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出声把自己给卖了，孙沁立马噤了声，怨毒地盯着孙荧。

“今日宫中出了这等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皇后的视线朝床上的人看去，以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笑里藏着锋利的刀。

孙荧倏地跪在地上，垂头：“回娘娘，民女来自乡野，不知宫中规矩，还请娘娘赎罪，莫要为难民女。”

孙荧就差没把头磕在地上。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孙荧：“起来吧。孙四姑娘是个好孩子，来告诉本宫，你方才是去哪儿了？”

孙荧站起身，稳住身：“回皇后娘娘，民女方才没找到六姑娘，就在四周寻，怪民女第一次进宫，迷了路，幸运地是碰上了瑞王，是瑞王殿下带民女回到这里，没想到出事了。”

她的懊悔，完全看不出真假，不过她这演技足够骗过在场的人。

“本宫知晓了。”皇后的目光转移到了越舟行身上，见越舟行点了点头，确认孙荧所说的都是真话，满脸厉色，“来人，将这宫人拖出去杖毙。”

转而，皇后的目光看向此刻瑟瑟发抖的孙沁一眼后，侧头对上娇妃的目光：“妹妹，这孙六姑娘毕竟是你忠勇伯府的姑娘，就交由你了。”

“娘娘。”小太监凄惨地叫了一声，在与皇后视线对上的那刻，突然止住了，任由侍卫脱了出去，殿外的声音不重，但足够震慑，随后，便听到匆匆的脚步声。

二太太看着外头咽了气的太监，急切地踏进大殿，见孙荧恭敬地站在瑞王身侧，松了口气，下一刻，听到孙沁的求救声。

“二婶，救我！我，我……是那阉人害我……”

“哼。孙六姑娘的意思是你跟本宫宫里的下人有交集？”

孙沁这才意识到，那太监居然是皇后宫里的，余光看了眼娇妃，她心头一转：“也许，也许是那公公认错了人，臣女不认识那公公。二婶，你一定要救救我，祖母，对，祖母还在伯府等着我。”

二太太咬了咬后槽牙，三房简直是累赘，若是今日之事散播出去，更是影响伯府未出阁的所有姑娘，禁不住视线落到了孙荧身上，见她面露难色，视线相对几秒，孙荧已经垂下了眼。

二太太扶额道：“沁姐儿，你还有脸提老太太，进宫前，她可是仔仔细细地跟你说了宫里的规矩，如今，你做出这等有辱伯府之事，更何况今日又有娘娘做主，我又如何帮你做得了决断。”

二太太的话犹如这冬日里的飘雪，孙沁这会儿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满眼惊惧。

“娇妃，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宫还有要事要忙。”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摆驾离开。

“孙四姑娘既已送到。浮影，我们也走吧。”越舟行慢了皇后一步，离开了现场。

娇妃气得不行，看着眼前不争气的侄女：“来人，孙六姑娘一心向佛，送去清水庵，无召不能外出。”

孙沁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对，怎么会变成这幅光景，原本在这里的应该是孙荧跟姚意书，清水庵当尼姑，不能外出，这不就是软禁，不行，她绝对不能外出。

“姑姑，我是祖母最疼爱的姑娘，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求您，求您不要让我去……”孙沁从床上爬下来，抓住孙娇的裙角，眼泪鼻涕一把。

“把嘴堵上，听得本宫脑瓜子疼。”娇妃一脚将孙沁踢开，皱着眉头，“今日之事，你已经毁了忠勇伯府的名声，就好好在清水庵待着。如若不然，你是知道本宫的手段。”

侍卫进来，拿布堵住了孙沁的嘴，拖着她离开。

“荧姐儿，今日之事委屈你了。”孙娇握住孙荧的手，满脸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想到她之前一直在乡野生活，心疼得紧，“来人，赏孙四姑娘。”

孙荧跪下谢恩，却被娇妃扶住：“荧姐儿，跟着姑姑走吧。”

孙娇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二太太，见她额头冒出不少冷汗，此刻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二嫂，你不跟着本宫离开，去参加宫宴？”

二太太听到孙娇的话，立马回过神：“娇妃娘娘恕罪，臣妇不敢。”说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孙娇跟孙荧两人往宫宴厅的方向走，认真地听着两人的交谈声，只听见孙荧逗得孙娇直笑，显然并没有被孙沁的事影响，二太太松了口气，但一想，回头还要回伯府跟老太太解释今日之事，就觉得头疼。

“二嫂，本宫会派奶嬷嬷跟同你们一起回府，孙沁的混账事，自会跟母亲说明，伯府不能毁在三房手里。”孙娇回头看到她二嫂纠结的神色，明白她应该是在苦恼，想到自己跟皇后被人摆了一道，按下心底的不爽。

“臣妇谢过娇妃娘娘。”

孙沁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宫宴的进行，孙沁的消失自然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

宫中宴会规矩森严，孙荧跟着二太太落座，他们的位置几乎是在宴会席面的末端，太好了，这个地理位置便不会引起上位者的关注，孙荧觉得这个位置甚好，听完领导的致辞，厅内众人举杯，之后便是宫宴的菜品一道道有条不紊地摆放至桌面，这摆盘精致且少。

“你莫要在此生事端。”二太太看了眼发呆的孙荧，想到方才偏殿的场景，她是被宫女私下通知前往偏殿，当时事情已经发生，皇后跟娇妃震怒，现场一片狼籍，这件事显然并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她侧头看着一脸淡定品尝的孙荧，后背发寒。

殿中，歌舞升平。

也有贵女为了恭贺小年，准备了节目，孙荧吃了个七分饱，放下玉箸，却对上二太太带有深意的眼色，不由得擦了擦嘴。

“你倒是食欲甚好。”二太太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宫中怕是会秋后算账，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孙荧将擦嘴的帕子递还给身后的宫女：“二太太说笑了，我已经将事情禀明了娘娘，六姑娘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我并不知晓，只是，二太太还是好好想想回府如何跟老太太交代了。”

说完，孙荧体贴地笑了笑，掠过二太太，她看到孙淼略微担忧的神色，然而目光却忍不住往前头的席位看去，孙荧顺着望去，自然发现了姚意书的不自然，无视胞妹问话的模样，看来他是受了惊吓还未缓过来，读书人的名节。

孙淼从见到姚意书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奈何宫宴已经开始，众人要入座，没有机会跟姚意书对话，担忧他出了问题，一想到母亲从偏殿回来后的惴惴不安以及消失的孙沁，应该是出了大事，但此刻根本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宴会压轴是骠骑大将军之女的剑舞而落下帷幕。

夕阳光下，颇有大漠孤烟直的气势，当今圣上带头拍手叫好，夸赞其巾帼不让须眉，众人举杯结束了宫宴，孙荧拍了拍衣裙，跟着殿内的众人跪谢圣恩，依次退出了殿内。

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奴才奉皇上之名，忠勇伯府的家眷留步，随奴才走吧。”

二太太一愣，差点没站稳，被孙淼扶住，缓了缓神，在大太监的目光下，跟上了脚步。

圣上的养心殿内，暖意融融，圣上捏着眉心，见忠勇伯府的众人行礼叩拜，目光威严地扫了一遍几人：“起来吧。”

孙建嵘原本是要跟二太太汇合，却被叫来了养心殿，此刻还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自家夫人颤颤巍巍地紧张之色，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发现这殿内少了一人，正是三房的六姑娘孙沁，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立马跪在了地上。

“皇上，微臣不知发生了何事，还请皇上恕罪！”

永嘉帝冷峻的眉眼紧紧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都起来吧。今日偏殿之事，皇后跟娇妃处理妥当，朕看在娇妃的面上，又念是初犯，便不降罪其他众人，官场家宅不宁是大忌，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谢陛下隆恩。”孙建嵘行礼。

“朕还有要事，你们退下吧。”

孙荧想这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显然娇妃的枕边风威力不小，她垂着头跟着二房迈出养心殿，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但等她回头时，殿门已经合上，似乎听到圣上喊了一句‘四皇子’。

啧，不愧是宠妃之子。

孙荧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跟着二房出宫。

登上忠勇伯府马车时，孙建嵘上了二太太的马车，一直到忠勇伯府门前下车，已是夕阳西下，残缺的月亮挂在夜空，尽显萧瑟之意，孙建嵘紧紧地皱着眉头，一直盯着孙荧跟孙淼从后一辆的马车上下来，神色阎肃，欲言又止，最后一甩衣袖，进了府。

“四妹妹，你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孙淼看着这严肃的气氛，侧头，对着孙荧低声问道。

孙荧一愣，迈出的脚步又收了一半：“这件事，闺阁女子还是不知晓的好，若你非要知晓，还是问问你母亲为好。从我这嘴里出来，我怕会添油加醋。”

孙淼见孙荧慢条斯理的说完，就把她丢在了原地，自己率先了进了府。

临近年关，今夜又是小年，伯府挂在长廊的灯笼敞亮，孙荧漫步赶往揽月居，身后的半夏捧着娇妃的赏赐，眼前的小姐心情甚佳，仔细听还能听到她轻轻地哼着小曲儿。

“小姐，姚公子会不会？”

“文人墨客最重名节，应当不会外传，即便是外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孙荧进了揽月居，接过半夏递过来的赏赐，凝眸看了一会儿，“你让宫里的人查查，孙娇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今夜的伯府应该会很热闹。”

“是小姐，你是怀疑孙娇。”

“不是怀疑，肯定是孙娇跟孙建嵘又什么交易，也许跟孙娇当年生产有关。”孙荧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赏赐之物，示意半夏过来看，“都是珍贵稀有之物。”

半夏经孙荧一提点，心里一惊，领命消失在伯府的夜色中。

孙荧用香叫醒熟睡中的素兰。

“啊？小姐，你是不是又把我扔下了！”素兰一醒过来直接对着孙荧控诉，见孙荧挑了挑眉，“今日是小年夜宫宴，你不会是带着半夏进宫了吧。”

“嗯。”孙荧点了点头，“还看了一场好戏。你要是进宫，八成我们就被人观猴了。”

孙荧大致说了宫宴发生的事情经过。

“小姐，你怎么能放半夏离开，这擦屁股的活儿老交给我，我这么老实巴交的人，办不好可咋整啊。”

“放心，我相信你的能力。”孙荧笑了笑，“下次带上你。”

两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揽月居，让孙荧过去泰康院，伯府的众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