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几秒,随即挂断。
沈知微握着手机,指尖发凉。她没有回拨,只是把手机翻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备注了一个字:“他”。
程雪阳站在她身后,眉头皱起。“谁打来的?”
“不知道。”她说,“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我别往前走。”
许清和从电脑前抬头,“可你不会停,对吧?”
沈知微没回答。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块金属片,指尖划过QL-079的刻痕。昨晚的数据恢复结果还在屏幕上——母亲是第一个受试者,却从未签署同意书。这不是疏忽,是故意隐瞒。
“李兆丰不敢留原件,但这类东西,总会有人备份。”她说。
“谁会冒这种风险?”许清和问。
“我母亲。”沈知微说,“她知道危险。”
程雪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出事前,可能藏了证据。”
“不止一份。”沈知微看向窗外,“老厂房那边,我们只挖出一个时间胶囊。她说过,‘有些真相,不能只放一处’。”
半小时后,三人驱车前往城西的老纺织厂。
这是母亲生前最后住过的地方。一栋两层小楼,外墙斑驳,院子里长满杂草。沈知微曾在这里陪她度过最后一个冬天。那时母亲已经走不动,每天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总拿着一个小铁盒。
她一直以为那是药盒。
车子停在门口。许清和下车时带上了工具包,程雪阳则检查了随身的记录设备。
厂房门锁已锈死,沈知微用扳手撬开。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扑了一脸。
里面比记忆中更空。墙皮脱落,地板塌陷,只有角落里一张木椅还立着。阳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出几道斜斜的光柱。
“她喜欢坐那儿。”沈知微指着窗边,“每次我来,她都在写东西。”
许清和开始清理地面,程雪阳则用手电照向墙角的缝隙。他们之前挖出第一个胶囊的位置在东墙根,埋得不深,是母亲亲手标记过的砖缝。
“如果还有第二个,应该也在附近。”程雪阳说。
三人分头找。沈知微蹲在窗下,手指一寸寸摸过地砖边缘。有几块砖颜色稍深,像是后来补过的。
她用力抠了抠,一块松动了。
下面不是土,是空的。
“这儿!”她喊。
许清和立刻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掀开三块砖,露出一个方形凹槽。里面躺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盒,表面有防水涂层,边角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母亲年轻时最爱的花。
沈知微的手顿了一下。
她记得这朵花。母亲曾在日记本上画过,说它是“不肯低头的记号”。
盒子没锁。她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本薄册子,几张U盘,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给晚晴,等你真正想看的时候再打开。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
程雪阳递来手套,她戴上,取出那本册子。封面印着“QH-3临床试验内部资料”,落款是“南都医药研究中心”,日期是2013年6月。
翻开第一页,是试验方案摘要。第二页开始,是受试者名单。
JWQ-01,江晚晴,女,52岁,晚期肝癌。
用药剂量逐周递增,标注为“观察耐受性”。
但第三页的备注栏里,有一行手写的小字:“患者出现严重肝损反应,建议终止试验。主治医生未采纳。”
字迹熟悉。
沈知微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赫然是李兆丰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打印体:“试验继续,上级批准。”
“上级是谁?”许清和问。
沈知微没说话。她把册子递给程雪阳,又拿出那封信。
信纸泛黄,折痕很深。她慢慢展开。
“晚晴: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而你也终于决定面对那些被掩盖的事。
我知道你在怪自己,怪自己没能早点发现。但你要记住,不是你的错。是我选择了沉默,因为我怕连累你。
QH-3不是新药。它早在十年前就做过人体测试,结果全部失败。李兆丰为了拿到国外投资,重启项目,伪造数据,拉拢监管人员。我发现了,去举报,但他们说证据不足,反说我精神有问题。
我不甘心。所以我偷偷记录了一切。这份资料里,有原始病历、会议录音、资金流向。还有一个名字——真正批准这个项目继续的人。
我一直不敢交出去,因为我怕他们会对你下手。你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亲人。
但现在,我快撑不住了。药越吃越多,脑子越来越糊涂。我知道他们在改我的病历,也知道他们不想让我活到开庭那天。
所以,我把这些分成三份。一份在老厂,一份在老家阁楼,最后一份……在我葬礼那天,会有人交给你。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准备好了,就去找吧。别怕疼,真相虽然伤人,但它能让你站起来。
妈妈爱你。
2014年3月12日”
信纸滑落在地。
沈知微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她没有哭,但呼吸变得很慢,像在控制某种即将冲破的东西。
程雪阳捡起信,看完后沉默地递给了许清和。
“她早就知道会被害。”许清和声音低了下去,“可她还是一个人扛着。”
“她不是想保护我吗?”沈知微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把这些留给我?明知道我会痛苦?”
“因为她相信你能承受。”程雪阳说,“也相信你能完成她没做到的事。”
沈知微低头看着那个金属盒。她伸手进去,摸到最底层的U盘。黑色,小巧,贴着标签:最终会议录音。
她拿出来,递给程雪阳。
“能马上听吗?”
“可以。”他接过去,连上笔记本。
耳机插进接口,按下播放键。
起初是杂音,接着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门被关上。
一个男声响起:“李医生,报告我看过了。数据美化得不错。”
是陌生的声音,带着官腔。
“谢谢张局。”李兆丰的声音很稳,“只要您点头,后续资金马上到位。”
“但副作用太大。”另一个女声说,“已经有三个病人出现急性肝衰竭。”
“都是基础病太重。”李兆丰解释,“我们会筛选更健康的受试者。”
“问题是,伦理委员会不会批。”张局说,“除非……有人担责。”
短暂的沉默。
然后李兆丰说:“我可以签责任书。但希望您能批准特例通道。”
“你可想好了?”张局问,“万一出事,你就是第一责任人。”
“我想好了。”他说,“为了医学进步,值得冒险。”
录音到这里结束。
程雪阳拔下耳机,脸色凝重。“张局,应该是市药监局的副局长张维成。五年前因贪污落马,判了十二年。”
“他在位时,批准了QH-3的紧急试验。”许清和说,“李兆丰不是一个人。”
沈知微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心跳又一次加快。
回响出现了。
不是三年前,也不是昨天。
而是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