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划出两道暗黄的光带,雨丝斜斜地打在挡风玻璃上。沈知微的手搭在副驾的门把手上,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刻推门下车,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怀表——秒针正走过十二。
程雪阳已经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她:“任远舟的办公室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智能系统显示近三十分钟无访客记录。”
“他以为我们还在追假药链。”沈知微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刃切开空气,“他在等消息,不是防备。”
许清和从后座递来一个微型接收器,贴在耳后几乎看不见。“信号稳定,能同步监听十分钟内的所有音频。但一旦触发反窃听机制,设备会自动熔毁。”
沈知微接过检测仪,确认频段正常。她将风衣拉链拉到下巴,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楼宇背面的安全通道灯是坏的,三人贴着墙根移动。程雪阳用笔记本接入消防系统的备用端口,三秒后,B2层通风井的检修梯解锁。他们爬上去时,金属梯板发出轻微的震颤,惊起一只躲在角落的老鼠。
顶层走廊空无一人。监控画面被程雪阳提前替换成循环回放,摄像头转向墙壁。沈知微站在任远舟办公室门前,取出一枚磁卡——那是林婉三天前悄悄交给她的应急权限卡。
门开了。
室内灯光调得很低,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空气中飘着一丝檀香,不浓,但足够辨认。沈知微没开主灯,径直走向书柜右侧第三格。那里有一台嵌入式音响,面板上还留着指纹油渍。
“就是它。”她说。
程雪阳立即连接解码器。屏幕跳动几下,开始提取最近七十二小时的播放记录。数据流缓缓滚动,突然停在一条标记为“18:03”的条目上。
《雨滴》前奏曲,片段播放,蓝牙连接RYZ-Office-Speaker。
“和仓库警报的时间点吻合。”程雪阳低声说,“每一次舆论攻击启动前,他都在放这首曲子——这是他的开关。”
沈知微闭上眼。
心跳加快。
脉搏撞击太阳穴,像有节奏的鼓点。
画面浮现——
三年前冬天,傍晚。任远舟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嘴里哼着半句旋律。他拿起电话,语气平静:“告诉灰熊,第一波先炸她海外基金的信用评级,节奏按七天走。”
背景里,音响正在播放《雨滴》。
三秒后,记忆退去。
她睁开眼,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一叠加密U盘,标签写着“股权架构-终版”。她抽出其中一个,插入读取器。
文件加载出来。
程雪阳盯着屏幕,呼吸一滞:“这不是普通持股结构……他在用二十三家空壳公司做多层嵌套投票权设计。只要控制其中五家核心公司,就能在股东大会上获得百分之五十一的表决权,哪怕实际持股不足百分之十。”
“这就是他的核按钮。”沈知微声音冷下来,“一旦启动,整个集团的控制权会在四十八小时内转移至他名下的信托基金,连董事会都来不及反应。”
“而且……”程雪阳放大一份附录,“这个计划早就备案了。日期是三年前——你被除名那天。”
沈知微没说话。她看着那个时间戳,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顿。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准备好了彻底吞下的路径。
她转身走向保险柜。密码是六位数,她试了几个组合都没成功。程雪阳调出建筑图纸,发现柜体连接着独立报警系统,强行开启会触发远程通知。
“等等。”许清和忽然上前,“我刚才路过会议室,看见他桌上放着一张照片——是他儿子的生日照,底下压着便签纸,写了几个数字。”
“什么数字?”
“071996。”
沈知微输入密码。
咔哒一声,柜门弹开。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远舟资本特别决议案执行预案》**,签署人是任远舟、陈茂宇、李兆丰三人,落款时间就在昨天。
附件中详细列出了资金调动路径、媒体配合节点、以及最关键的——**对沈知微现有持股公司的狙击时间表**。
“他们打算在下周二开盘后集中抛售做空,同时释放‘沈知微涉嫌洗钱’的新谣言。”程雪阳快速翻页,“这一轮要是扛不住,你的控股平台会被强制平仓。”
沈知微把文件拍进证物袋:“那就让他们下周二开会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决议案变成废纸。”
“怎么做到?”
“把这些证据交给监管部门还不够。”她走到窗边,望向楼下停车场,“要让他亲手交出来。”
程雪阳明白过来:“你想让他在董事会上主动撤案?”
“不。”沈知微摇头,“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份文件的存在,并说明每一笔资金的真实来源。”
“可他不会这么做。”
“他会。”她从包里取出另一个U盘,“林婉给我的,她过去半年偷偷备份的所有暗池交易记录。里面有陈茂宇通过艺术品拍卖洗钱的完整链条,也有任远舟指示下属伪造资产评估报告的邮件截图。”
“你是想用陈茂宇逼他?”
“陈茂宇已经动摇了。”沈知微笑得极淡,“他给私生子转账的事暴露后,整个人状态不对。昨晚警方突袭水军公司时,他连抽了八根雪茄,血压高到进了医院急诊。这种人,撑不了太久。”
许清和皱眉:“可就算他们内斗,也不代表任远舟会在会上低头。”
“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个不得不低头的理由。”沈知微打开手机,调出一段录音——是半小时前,李兆丰被捕后与境外号码的通话内容。
“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她按下播放键。
“……任总,他们拿到了仓库里的字条,也查到了音响记录。我现在出不去,您得想办法稳住陈董,不然……他真会把画卖掉!”
程雪阳猛地抬头:“画?哪幅画?”
“陈茂宇藏在瑞士银行保险箱里的那幅《焚》。”沈知微收起手机,“林婉说,那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也是他所有资产中最不想被人碰的一件。可现在,这幅画成了他在境外洗钱的关键抵押品。”
“如果我们在董事会上公开这条线……”程雪阳接话,“他必须选择保画,还是保联盟。”
“而任远舟知道,一旦陈茂宇倒戈,他的股权计划立刻崩盘。”沈知微将U盘放进内袋,“所以我们不需要他认罪,只需要他犹豫。只要他在会上迟疑超过十秒,就会有人开始怀疑——然后,连锁反应就开始了。”
许清和深吸一口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出这些?”
“等他们全都坐进会议室。”沈知微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十六小时。”
她走出办公室,顺手关掉了那盏台灯。
走廊重新陷入昏暗。
回到车上,程雪阳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证据链。许清和检查摄像机是否录下全程。沈知微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
心跳渐渐平稳。
但她知道,风暴才刚刚酝酿。
第二天上午九点,远舟资本总部大楼外陆续驶来几辆黑色轿车。陈茂宇的唐装格外显眼,右手小指蜷缩着插在袖口里。他下车时脚步有些虚浮,抬头看了眼顶楼窗户,仿佛感应到什么,眉头骤然收紧。
任远舟站在会议室外迎接宾客,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他接过秘书递来的议程单,扫了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人都到齐了?”他问。
“就差沈知微那边还没确认。”秘书答。
他轻轻点头:“让她进来的时候,直接带到主位对面。我要她看清楚,每一张投反对票的脸。”
会议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沈知微正站在街角的咖啡店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杯热拿铁,蒸汽拂过脸颊。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程雪阳发来的消息:**“直播信号已接入,摄像头就位。”**
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纸杯丢进垃圾桶。
抬脚走向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