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边缘留下半个指纹。沈知微盯着屏幕,那笔二十万美元的转账请求在系统中停滞了三秒,随后被自动拦截。追踪程序反向锁定了发起终端——一台注册在东南亚IP地址的匿名服务器,关联账户名为“灰熊传媒”。
她记下了这个名称。
程雪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尝试转移资金。一旦冻结生效,所有下游通道都会失效。”
她没回应,只是把信息转给了周默。
第二天早上,周默发来一份汇总报告。他调取了过去六个月主流社交平台的数据,统计出关于沈知微的舆论走势。负面话题数量从峰值时期的每日三百条以上,降至个位数。而正面声量首次突破百分之七十。
“灰熊传媒的客户名单我查到了。”他在视频通话里说,“包括三家上市公司、两家地产商,还有陈茂宇旗下的新能源公司。”
沈知微坐在办公室,阳光照在桌角。她穿着浅灰色西装外套,长发挽成低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这些客户最近三个月陆续解约。”周默继续说,“有内部邮件显示,他们认为持续抹黑一个已掌握实证的人,风险远大于收益。”
她点头。“谁先退出的?”
“茂宇集团。”周默打开文档,“就在你提交跨境洗钱证据的第二天。他们撤掉了全部投放计划,还要求灰熊退还预付款。”
沈知微想起陈茂宇在签约仪式上暴怒的样子。那时她故意让风水师布置破局,导致他股价暴跌。后来他再没公开提过她的名字。
“灰熊的资金链撑不住了。”周默说,“没有大客户续费,他们连水军工资都发不出来。现在网上很多账号开始自发澄清,说自己曾被收买发布不实信息。”
沈知微打开手机,翻看热搜榜。一条话题挂在前列:#沈知微三年沉冤得雪#。点进去是多家媒体的联名报道,附带声纹鉴定书截图和资金流向图。
评论区里有人写:“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也有人说:“她一句话没辩解,只是一步步把证据摆出来。”
她放下手机。
周默还在说话:“我还联系了几家财经自媒体,他们愿意做专题回顾。不是猎奇那种,是正经梳理你这三年做的事。”
“不用刻意宣传。”她说,“事实本身就够了。”
“可很多人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周默声音低了些,“流亡海外,一个人查证据,还要面对那么多攻击。换别人早垮了。”
沈知微抬眼看窗外。楼下街道上行人匆匆,一辆快递车停在写字楼门口。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母亲病重时,自己也是这样坐在医院走廊,看着外面车来人往,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时候没人信她。
现在也不需要谁信了。
但她知道,有些人已经开始改变看法。
中午,周默又发来新消息。一家权威信用评级机构更新了对沈知微所控企业的评估,将其商业信誉等级上调两级,并备注:“管理层展现出极强的风险应对能力与道德自律性。”
与此同时,多个投资论坛出现讨论帖。有人整理出她过往项目的回报率曲线,发现即便在被全网围攻期间,其主导的投资组合仍保持稳定增长。
“这不是运气。”发帖人写道,“这是一个清醒的人,在混乱中坚持做正确的事。”
下午三点,沈知微接到梁文渊教授的电话。他告诉她,商学院下学期将开设一门新课,案例主体正是她重建资本信任的过程。
“题目叫《重建》。”他说,“讲的是一个人如何在失去一切后,靠真实赢得回来。”
她握着电话,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图这些。”梁文渊语气平和,“但总得有人记住,有些胜利不是靠压倒别人,而是靠守住自己。”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电脑,查看最新舆情监控面板。代表负面情绪的红色区块几乎消失,蓝色和绿色区域占据大半屏幕。关键词云中,“坚韧”“专业”“可信”成为高频词。
她关掉页面。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周默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接通。
画面里,周默站在一处写字楼大厅,背后挂着“灰熊传媒”的招牌。牌子已经歪斜,玻璃门上有裂痕。
“我刚从他们办公地出来。”他说,“整层楼都空了。合同终止通知贴在前台,物业说他们欠了两个月租金。”
沈知微看着屏幕。
“我在前台捡到一份文件。”周默拿出一张纸,“是客户结算明细表。上面记录了每一条谣言发布的成本,按阅读量计费。你的名字出现最多,共一百八十七次投放,总金额超过四百万元。”
他翻到背面,有一行手写笔记:**“目标形象过于稳固,操控失效”**。
“他们没想到你会一直往前走。”周默说,“更没想到,真相积累到一定程度,谎言就再也盖不住了。”
沈知微沉默片刻。“销毁它。”
“什么?”
“那份文件。”她说,“不需要它来做证。我们现在有的是证据。”
周默犹豫了一下,把纸撕成两半,塞进包里。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按原计划推进。”她说,“明天医疗峰会,我会出席。”
“你还敢露面?”
“为什么不敢。”她说,“我又没做错事。”
周默笑了下。“你知道吗,我现在去财经圈跑新闻,别人提到你,不再说是那个‘有问题的女人’,而是说‘沈知微那样的人’。”
她没回应这话。
窗外阳光移过桌面,照在她的手背上。她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时间。
四点十七分。
她起身走到会议室,打开投影仪。屏幕上跳出即将使用的演讲PPT首页,标题是:“透明,是最好的防御。”
她一页页检查内容。数据准确,逻辑清晰,没有任何情绪化表述。最后一张是合作倡议书草案,邀请业内企业共建信息披露标准。
周默在一旁坐下。“这场发布会后,你会更难躲开公众视线。”
“我不需要躲。”她说。
“可总会有人不服气,想找麻烦。”
“让他们来。”她说,“只要他们敢说,我就敢拿证据回。”
她合上笔记本,走向窗边。城市依旧喧嚣,楼宇之间信号塔闪烁着微光。她知道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仍有暗流涌动。
但她也知道,有些人已经开始站出来。
当晚八点,周默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某知名投资人公开转发了她的演讲预告,并附言:“三年前我投了反对票,今天我想说,我错了。请让我加入你的新基金。”
底下评论迅速刷屏。
有人跟评:“我也想投。”
还有人说:“能不能开放小额认购?普通人也想参与一次正确的选择。”
沈知微看完,放下手机。
她走到办公室角落的置物架前,取出一只旧怀表。表壳有些磨损,打开时发出轻微咔哒声。她将耳朵贴近,听不到声音,却能感觉到心跳一下一下传来。
那一刻,她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握着她的手。
听见她说:“你要好好活着。”
她闭了会眼,再睁开来时,眼神更稳。
第二天上午九点,医疗峰会新闻发布厅外排起长队。记者们举着摄像机守在入口,人群中有投资人、学者,也有普通市民。
主持人宣布第一位发言人登场。
沈知微从后台走出,身穿米白色西装套装,胸前别着珍珠母贝胸针。她步伐平稳,目光直视前方。
台下响起掌声。
起初零星,随后越来越响。
她走上讲台,放下文件夹,抬头看向全场。
“各位好。”她说,“我是沈知微。”
话音落下,台下一名记者突然举起手机,屏幕朝向她。
那是三年前一则旧闻截图:标题写着“基金经理涉财务造假,致千名投资者受损”。
全场安静下来。
她看着那块屏幕,没有回避。
“这则新闻发布于二〇一九年十一月七日。”她开口,“当天晚上,我母亲因心力衰竭去世。她在临终前,没有等到我说一句‘我没做错’。”
她停顿一秒。
“今天我不是来纠正一条新闻的。”她说,“我是来证明,一个人哪怕被全世界误解,只要不做亏心事,就总有站在这里说话的一天。”
台下有人低头擦拭眼睛。
她伸手按下遥控器,大屏幕切换成一组图表:历年项目收益率、资金合规审计结果、第三方尽调评分。
“这是我过去三年做的所有事。”她说,“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都在。”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持久。
她站在台上,没有笑,也没有退后。
一名记者站起来提问:“您经历了这么多打击,有没有恨过那些造谣的人?”
她看着对方。
“我只关心真相能不能被看见。”她说,“至于其他,交给时间就好。”
记者还想问什么,但她已转身走向后台通道。
通道尽头有扇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光。
她伸手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