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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盘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回车键自己沉了下去。
沈知微盯着屏幕，手指停在半空。视频画面没有跳转，依旧定格在任远舟抬头看摄像头的那一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翻出这段记录。
她没动，呼吸放慢。
心跳开始加快。
闭上眼，耳边响起熟悉的节奏——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像敲在旧日的门板上。她让自己沉进去，不再想现在，只想三年前那个下午。
监管听证会现场，空调声音很轻。发言台前站着一个人，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反着光。他说：“本人确认该衍生品头寸调整符合合规流程。”
这句话她说过很多遍，但这一次，她听得更清楚。不是靠耳朵，是靠记忆里的震动。她捕捉到了他说到“确认”时喉部的轻微颤动，还有“合规”两个字出口前那一瞬的停顿——几乎不可察觉，但他确实犹豫了零点三秒。
她睁开眼，迅速调出语音分析软件，导入那段历史录音。波形图出现，和刚才那段视频音频并列排开。程序开始比对频率曲线。
屏幕上跳出数据：基频重合率91.6%。
关键音节“确认”“合法”“生效”的共振模式完全一致。尤其是“生效”结尾的那个气音，带着一丝鼻腔共鸣，是任远舟特有的发音习惯。她在过去三年里听过他不下二十次公开讲话，从没发现这个细节，直到现在。
她标记出匹配区间，反向检索数据库中所有含相似声纹的交易授权记录。系统运行三分钟后，弹出一条结果：
【账户编号：CY_TRS_126】
【账户名称：第一百二十六号信托基金】
【最后一次操作时间：72小时前】
【资金流入金额：870万欧元】
账户仍在活跃。
她把椅子拉近一点，手指划过屏幕。这个编号她没见过，但“信托基金”四个字让她想起林婉提过的那句话——“第七层架构走开曼母基金”。
她打开新文档，快速画出资金路径草图。第一层是国内项目公司，第二层是香港控股，第三层是新加坡SPV，第四层接入开曼群岛的母基金……一路往下推，到第七层时，必须经过一个核心节点才能完成最终清洗。
而这个节点，正是塞浦路斯的“第一百二十六号信托基金”。
她输入模拟算法，系统生成资金流模型。起点是新加坡某医疗设备出口公司，经卢森堡中转，最后进入塞浦路斯账户。路径与林婉提供的流转图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主控通道。
她正要保存文件，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程雪阳推门进来，肩上背着旧皮包，外套搭在手臂上。他走进书房，目光直接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上。
“你找到钥匙了？”
沈知微没回头，“找到了。”
“哪个账户？”
“第一百二十六号信托基金，在塞浦路斯注册。七十二小时前还有资金流入，说明它还在用。”
程雪阳走近，把手套脱下放在桌上。他低头看屏幕上的账户信息，眉头慢慢皱起。
“用途写着‘文化基金会投资’，受国际非营利组织监管保护。”他说，“如果我们直接申请司法协查，对方有权拒绝提供交易明细，理由是‘慈善资产**保护’。”
“那就不能走常规渠道。”沈知微说。
“也不能打草惊蛇。”程雪阳走到书桌另一侧坐下，“一旦他们发现账户被查，立刻就会切断路径，甚至销毁底层记录。”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沈知微盯着屏幕，手指轻轻按压太阳穴。她又闭上眼，心跳再次加速。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只有两秒。
三年前冬天，会议室。林婉坐在角落，低声对助理说：“他们用艺术品拍卖做掩护，每次洗钱都标成‘捐赠款’。”
当时她以为那是闲聊。
现在她明白了。
她睁开眼，看向程雪阳，“这个账户表面是文化投资，实际可能是通过虚假艺术品交易转移资金。”
程雪阳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们得查它的资金来源是否真实。有没有对应的拍卖记录？捐赠方背景是否干净？”
他翻开牛皮笔记本，快速翻页。纸上有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缩写。他停在一页，手指点着其中一行。
“BVI母公司注册序列号是BV-7743-LF，法律顾问是李兆丰的律所。”
沈知微接话：“陈茂宇旗下的空壳公司也是这家律所代理的。”
“对。”程雪阳抬头，“这意味着，这条洗钱链的背后，不止任远舟一个人在运作。陈茂宇也参与了，至少提供了通道支持。”
“所以这不是单一账户的问题。”沈知微说，“这是一个网络。只要我们拿下这个节点，就能顺藤摸瓜，牵出整个结构。”
程雪阳敲击键盘，调出账户关联图谱。他在CY_TRS_126周围画出连接线，指向已知的离岸公司、中间户、资金入口。每一条线都代表一笔可追溯的资金流动。
最后，他将所有信息归档至加密文件夹，命名为【Audio_Key_01】。
“现在我们握住了开门的密码。”他说。
沈知微没说话。她取出珍珠母贝胸针，轻轻旋开一角，插入U盘，开始备份全部数据。进度条缓缓推进，绿色光带一格格填满。
窗外夜色浓重，楼下车道空无一人。
书房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风扇运转的低鸣。
二十分钟后，备份完成。
她拔出U盘，放进内袋。屏幕还亮着，账户编号在最上方闪烁。
程雪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已经连续工作十八小时，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下一步怎么走？”他问。
“等。”沈知微说，“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个账户现在不能碰，但也不能让它断流。我们要让它继续收钱，等金额足够大，再动手。”
“他们会察觉。”
“所以我们要制造假象。”她转向他，“你能不能找人伪造一份海外艺术展的投资意向书？以第三方机构名义发给这个账户的管理方，让他们相信这笔钱会有新的进账来源。”
程雪阳睁开眼，“可以。我会让巴塞罗那的朋友处理，用当地基金会的邮箱发送，IP地址伪装成日内瓦。”
“好。”她说，“同时，我要你把这份声纹比对报告单独存一份，加上数字签名，上传到瑞士保险服务器。”
“双重备份？”
“以防万一。”她看着他，“如果我出了问题，你还得继续。”
程雪阳没笑，也没反驳。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任远舟要在视频里亲自签字？他完全可以授权别人代办。”
沈知微顿了一下。
她想起视频里任远舟的眼神。那不是例行公事的冷漠，而是一种近乎炫耀的笃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一步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需要仪式感。”她说，“对他来说，签字不只是法律行为，是他掌控一切的证明。他喜欢看着别人在他制定的规则里挣扎，而他自己站在顶端。”
程雪阳点点头，“所以他一定会再来操作这个账户。只要他还觉得自己安全。”
“那就让他继续安全。”沈知微说，“直到他把最后一笔钱送进去。”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玻璃映出她的轮廓，冷峻，清晰。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像一条流动的河。
程雪阳打开笔记本，重新检查数据同步状态。系统提示：【本地与云端文件一致，更新时间：22:47】
他合上电脑，靠回椅背。
就在这时，沈知微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匿名短信。
内容只有一行字：
“你女儿上周三下午三点去牙医诊所，接送车是黑色奔驰，车牌尾号五七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