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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走进办公室时，天光已经铺满桌面。她把包放在椅子上，取出母亲的怀表，轻轻放在案头。窗外车流声隐约传来，但她没去听。
她打开电脑，调出“蜂巢传媒”最新发布的三篇通稿。屏幕上的文字排版整齐，措辞严谨，像是出自专业团队之手。可她盯着看了几分钟，发现行距和字间距有些不对劲——不是现在的标准格式。
她放大截图，目光落在字符边缘。那里有一圈极细的毛边，像是打印时墨点轻微溢出。这种痕迹她见过，在五年前一次媒体资料比对中出现过。
她正要记录这个细节，门被推开。
周默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页。他额角有汗，呼吸急促，像是刚跑完一段路。“沈总！我查到了，《财经日报》二十年前的排版样本，他们用的模板根本没换！”
沈知微接过纸页，指尖划过字符末端。那处锯齿状的边缘，和屏幕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旧版DTP软件的渲染特征。”周默把纸放在桌上，“现在主流都用InDesign，但‘蜂巢’这篇稿子的字体结构，和PageMaker 7.0生成的完全吻合。”
沈知微没说话，闭上眼。
心跳开始加快。
画面浮现：一间昏暗的编辑室，墙上挂着老式日历，显示日期是三年前。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坐在电脑前，双手敲击键盘。屏幕右下角的任务栏清晰可见——“Adobe PageMaker 7.0”。
那人复制了一段文字，粘贴进文档，又从U盘里调出另一个文件，标题写着《危机公关应对指南V3》。
几秒后，画面消失。
她睁开眼，看向周默。“这不是即时制作的稿件，是提前准备好的模板，只是换了内容。”
周默点头。“他们以为只要改几个词就行，没想到技术痕迹会暴露。”
沈知微坐回椅子，重新打开通稿文件。这次她逐行分析句式结构，发现多处被动语态使用频率异常高，且段落开头习惯用“据悉”“据知情人士透露”这类模糊引导词——这和当前主流财经报道风格不符。
更关键的是，三篇文章的发布时间集中在上午九点到九点十五分之间，间隔精确到秒，像是批量上传。
“他们在用一套老旧流程批量生产负面信息。”她说，“目的不是澄清事实，而是持续施压。”
周默站在桌边，声音低了些。“我们怎么回应？公开指出他们的技术漏洞？”
“不。”沈知微摇头，“如果我们直接发声，反而会被说成攻击媒体。得让第三方先质疑。”
她打开加密邮箱，将两张对比图打包：一张是“蜂巢”当前通稿的局部放大，另一张是二十年前《财经日报》原版排版样本，旁边附上软件版本分析报告。
收件人填了三个名字——都是独立财经博主，过去两年多次揭露企业造假行为，粉丝信任度高。
发送前，她在正文写了一句：“真相比立场更值得守护。”
点击发送。
“同时，你去联系技术圈的朋友。”她抬头看周默，“不用提我的名字，就说有人发现一家顶级传媒机构还在用七年前淘汰的排版系统，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做一次‘字体考古’。”
周默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他转身就要走，又停下。“如果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在制造阴谋论呢？”
“那就让他们咬。”沈知微看着屏幕，“只要有人开始怀疑，我们就赢了第一步。”
周默没再问，快步离开。
办公室恢复安静。
沈知微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摩挲怀表表面。阳光移到了桌角，照在她的手背上，暖而不烫。
手机震动了一下。
第一条转发出现了——一个百万粉博主发帖：“刚收到一份奇怪的资料，说某知名传媒公司发布的声明，其实是用十年前的老软件拼出来的？谁还能认出PageMaker的字体特征？”
下面有人回复：“等等，我大学做报纸作业时用过那个软件，这锯齿边太熟悉了。”
另一条评论：“难怪读起来像八股文，原来是复制粘贴的老剧本。”
半小时后，话题上了热搜。
“#蜂巢传媒用十年前软件发通稿#”阅读量突破两千万。
有技术博主放出对比动图，红框标出字符渲染差异，结论明确：“这不是简单的格式问题，而是整套内容生产体系停滞的表现。”
更多人开始追问：一家号称拥有AI写作系统的现代传媒机构，为何依赖过时工具？背后是否有固定话术库？是否所有□□都是模板替换？
舆论风向悄然变化。
原本指责沈知微“借医疗事件炒作”的声音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对她遭遇的同情。“一个女人追查真相三年，结果对方靠机器刷黑稿？”有人写道。
手机再次震动。
助理发来消息：“任远舟刚刚召开了紧急会议，参会人员包括蜂巢主编、法务总监和两名外部公关顾问。十分钟后，蜂巢官网发布声明称主编因‘突发肠胃炎’请假，暂由副手代理职务。”
沈知微放下手机。
她知道，那个人慌了。
真正的掌控者不会临时换将，也不会在风口上让核心人物退场。这一退，等于承认内部出了问题。
她打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破绽不止一处。”
这时，周默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推送——某调查记者账号突然更新动态：“刚拿到一份内部邮件截图，显示‘蜂巢’在过去六个月接收过来自茂宇集团的专项资金，用途标注为‘舆情管理支持’。”
沈知微盯着那条信息。
陈茂宇的名字跳了出来。
她想起三年前基金暴雷那天，新闻铺天盖地，几乎全是同一个口径。当时她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是一场有组织的围剿。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她说，“这套系统早就建好了。”
周默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轻。“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挖资金链？还是等程律师那边的法律动作？”
沈知微没有回答。
她拿起怀表，打开盖子。指针静静走着，和心跳同步。
她闭上眼，试着沉下去。
心跳再次加速。
新的回响浮现——不是画面，是声音。
一段模糊的通话录音，在记忆深处响起。
男声低沉：“……模板库定期更新，重点人物保持三十套预案，一旦触发关键词，自动推送……”
背景有键盘敲击声。
另一个声音问：“江晚晴那边呢？”
“已归档，标记为‘长期监控’。”
通话结束。
三秒。
回响消散。
沈知微睁开眼，呼吸略重。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攻击，而是一个完整的黑名单系统。有人在暗处建立了一套自动化抹黑机制，只要目标出现，就能立刻启动。
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街道上行人匆匆，一辆快递车停在路边，司机下车取货。
手机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一句话：“你们查的东西，不止影响一个人。”
她盯着那行字。
手指慢慢移向屏幕。
准备回复时，周默忽然开口：“沈总，刚才那个爆料记者……他的账号已经被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