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被池妖月带回万妖城,并未投入牢狱,而是被安置在一座守卫森严、景色却颇为雅致的偏殿之中。
这与其说是囚禁,更像是一种软禁与隔离,殿外有妖帅级别的亲卫把守,殿内一应用度俱全,只是失去了自由。
商玉独坐窗前,望着窗外妖域特有的、带着紫晕的月色,心中纷乱如麻,这是从山村离开后她与祁肆越大人第一次被迫分开。
池恭的话,祁肆越大人的沉默,以及祂最后那句“自有考量”……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
她不愿相信祁肆越会刻意利用她、伤害她,但她却意识到祁肆越好似有什么在隐瞒她,那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却如同细密的针,刺得她心口隐隐作痛。
“大人……您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低声喃喃,眼中充满了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池妖月走了进来,他已收敛了在葬魂谷时的滔天煞气,银眸沉静如水,但属于妖皇的威严依旧萦绕周身。
他手中端着一杯氤氲着温和灵气的玉露,置于商玉身侧的矮几上。
“不必忧惧。”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留你在此,是规矩,亦是护你周全,免被外界风**及。”
商玉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戒备与一丝未散的迷茫。
池妖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
“本王很好奇,”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你明知他可能在利用你,为何在那一刻,仍要出言维护?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在利用你身怀生机的特殊之处。”
他的问题,精准地刺中了商玉心中最混乱的角落。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恍惚中她也问过自己无数次,为什么那么相信祁肆越大人。
“因为……”她再次抬头时,眼中虽仍有未散的迷雾,却多了一丝源自真实感受的坚定,“在我最绝望、宛若浮萍无依之时,是祂给了我唯一的容身之处,一次次挡在我身前,驱散寒意,扛下天威。
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真实不虚的‘存在’。”
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晰,带着一种执拗:“池恭说祂利用我,妖皇陛下认定祂危害妖族……这些,我无法辩驳,因为我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但我所经历的那些庇护和回护,却是真的,在……在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之前,我……我无法轻易地、彻底地否定那份曾经的真实。”
这不是一番逻辑缜密的辩词,甚至带着天真与执拗,却让池妖月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见过太多因利益、恐惧或忠诚而生的依附与背叛,却很少见到如此……纯粹基于“感受”与“记忆”的维护。
这种维护,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因其不掺杂质,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韧性。
“有趣的回答。”池妖月语气未变,“但真实,往往有多副面孔,你的维护,或许在祂眼中,不过是棋子不应有的、微不足道的噪音。”
商玉指尖微微蜷缩,却没有再争辩,清者自清,她相信祁肆越不会做对妖界不利之事。
偏殿之外,池恭几次三番想要闯入探望,皆被池妖月的亲卫毫不留情地拦下。
“让我进去!我要见商玉!”
“恭殿下,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那是我的朋友!我哥凭什么关着她!”
池恭的吵闹声隐约传来,商玉听得真切,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
池恭的维护让她感激,可她也隐隐因为昨日池恭对祁肆越的无理攻击而迁怒过他,她此刻更想听到的,是另一个冰冷的声音。
葬魂谷,祁肆越暂居的院落。
自那日归来后,祁肆越便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祂的暗金魂体悬浮于院中,周身流光缓慢流转,似乎在全力恢复,又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商玉最后那下意识维护的眼神,以及那句“大人他……或许只是不擅表达……”如同拥有魔力,不断在祂那冰封的意志核心中回响。
那种被无条件信任、甚至在被质疑时仍被维护的感觉,对祂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体验。
祂习惯于掌控,习惯于漠视,习惯于万物皆为刍狗。
可商玉那微弱却固执的维护,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祂万年冰封的心防,留下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痕迹。
祂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利用局势达成目的,本是常态。
但……为何会因她那迷茫却依旧维护的眼神,而产生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在意”其感受的情绪?
这种情绪干扰了祂绝对理性的判断。
祂需要尽快取回本体,恢复全部力量,而商玉被池妖月带走,虽打乱了祂一些可能的后续计划,却也未必全是坏事。
至少,她暂时处于一个相对安全(在池妖月眼皮底下)的环境。
而祂,则可以更加无所顾忌地行动。
祂的意念沉入对那终极禁地的更深层次推演。
葬魂谷的试探,让祂对禁地外围封印的薄弱点有了一丝模糊的感知,祂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找到一个能绕过池妖月严密监控,接近甚至进入禁地的方法。
或许……那潜伏的幽冥教,以及他们与禁地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可以再利用一次?
祁肆越暗金色的眼瞳中,冰冷的光芒重新凝聚,变得更加深邃莫测,祂的谋划,并未因商玉的离开而停止,反而因为少了“羁绊”,变得更加凌厉与……不择手段。
只是,祂自己或许还未意识到,那缕因商玉而生的微光,已然在祂冰封的心湖下,埋下了一颗终将破冰而出的种子。
商玉的软禁生活平静安然,池妖月并未苛待她,饮食起居皆有供应,甚至允许她索要一些基础的药材和医书,但殿门始终紧闭,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她每日除了研读医书,便是望着窗外发呆,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祁肆越相处的点滴,以及葬魂谷中发生的事。
她试图从祂过往的行为中寻找蛛丝马迹,来佐证或反驳池恭的指控。
祂的冰冷是真实的,但数次相救亦是事实;祂的默许引导看似可能是利用,可祂也确实提醒了风险……思绪如同乱麻,越理越乱。
唯一清晰的是,那份对祂的依赖与信任,并未因怀疑而彻底消散,只是蒙上了一层困惑的阴霾。
殿外,池恭的吵闹声日渐稀少,并非放弃,而是被池妖月强行派去了边境巡查,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调虎离山,避免他再节外生枝。
这一日,一名负责送膳的妖族侍女在放下食盒时,手指几不可查地弹了一下,一枚蜡丸悄无声息地滚落到商玉脚边。
侍女低着头,迅速退了出去。
商玉心中一动,捡起蜡丸,捏开后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今夜子时,东南角窗。”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谁?是敌是友?是祁肆越大人的安排,还是……幽冥教的陷阱?犹豫再三,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她决定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