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无宗闻言,哈哈大笑,笑不过三声便是面色一狠,说:“要我这么一个一个的问,还要收你这个废物作甚?!”
不过半日功夫,善面头陀就已经摸清了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的性子:就是个疯子!永远不可能摸清!
所以他直接单膝跪地,说:“属下不敢,谨听主上吩咐。”
尹无宗心中不悦,脸上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声说:“方才算是一个简单的献祭,你一个一个让他们愿意帮助你,本君就可以速战速决了。”
献祭?他对这个倒是真的不熟,但尹无宗下的命令还是清楚明了的。他也没再多嘴,干脆利落的应了声:“是。”
尹无宗没有猜错,他一个为寻人入魔的,在求助一道上倒是“颇有造诣”,自有门路。他刚起身,一道身影瞬间化作无数道。
他站在众人面前,带着惯有的微笑,问:“我想问问先生,可曾有见过一人,姓严,约莫**十岁,嘴唇上方有一个痦子。”
“不知仙君……可否愿意往后为我寻他一寻?”
众人心中自然是极不愿意的,但到了现在,谁还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呢?
万相门,无宗主上!
不说的下场已经无需尹无宗多费口舌了,众人都敢怒不敢言,一个比一个的积极:“我我我……我愿意!”
果然,刀架在脖子上,谁会不做那个“好心人”呢?
不出半柱香,这里的人就都点了头。善面头陀来复了命,问:“现在……主上可以开始了?”
尹无宗已经化出了一个三尺宽的大椅子,上面铺着狐裘,他就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闭目休憩,一点也没有要被周围世家围攻的紧迫感。听了善面头陀的话,他啧了一声,说:“再去骗几个来。”
善面头陀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而去,身影化作一道疾雷闪电,转瞬消失在了大街上。
而这一条街上的黑金色结界,已经撤了,只在尹无宗身边下了一道隔音咒,省的那些草民打扰到他。
尹无宗喜静不喜闹,显而易见。
善面头陀虽然快,但虞城繁荣昌盛,人口众多,确实不是一只魔物半个时辰就能问完的。
并且尹无宗运气不算好,这回,据守虞城的修仙世家只拖了两刻钟就来找尹无宗了。他们列着阵形,都是化神境以上的老怪,人数倒不是很多,只有三四十个。
尹无宗看到他们穿着统一的袍服,来自同一个世家,不由来了点兴致,轻轻的“哦?”了一声,说:“这么不怕死吗?怎么,你们的家主没有手忙脚乱的哇哇大叫,把周边几城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叫过来?”
为首的那一个人,看着还十分年轻,身上的凛然正气与浩然威压却远非身后那些老怪。听了尹无宗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挑衅,他大怒道:“孽畜猖狂!单枪匹马也敢擅闯虞城,真当我虞城封氏是吃素的吗?!”
尹无宗挑了一下眉,一点也不为那句“孽畜”而大动肝火。他只是歪了歪头,笑着望着说话的修士。
虞城封氏家主,封亦正!
意念一动,大能之间,顷刻就是天翻地覆。封亦正拔剑出鞘,而尹无宗持着那一枝无花的白梅,只是俯下身子,注视着它。
没有再看封家一眼,他只是垂眸望着那根乌黑丑陋的树枝,目光比看人要温柔。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从他靠近的枝头开始,半透明的晶蓝冰霜覆于其上,而后迅速凝成了更冷的白色霜花,细细密密,如覆雪,如开花,如一簇贵气的流苏枝!
方圆一百米处万物凝冰,方圆八百米处寒风料峭!他这时才抬眸掠了一眼身边,封家家主将要刺在他后脑勺的一剑,此刻正指着他的一双眼,距离不过半寸!
只要稍慢一丁点儿,尹无宗此刻就已成了一具死尸!
但就快了那么一丁点儿,那个一剑破空,九天皆震的封家家主,此刻就成了一具冰雕,十分精致,剑眉星目,一脸怒容,栩栩如生。
尹无宗微微一笑,声音里却都是遗憾,他叹道:“真是……可惜了。”
由于看不见那张满是戏谑的脸,倒还真象是在为这即将仙逝的封家家主哀悼。
他终于从那个宽大柔软的椅子里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走向封亦正。
梅枝在他手指上转的只剩影,而悬空的冰雕出现了一丝裂纹,随着尹无宗轻叹了一口气,瞬间炸裂。
但是比尹无宗意料中的要早那么一刹那,封亦正从冰雕里出来,连带着蓄满的剑气,以磅礴的破风之势向尹无宗袭来。
你敢罔顾性命,我亦敢险中求胜!
尹无宗蹙了一下眉,不避不退,竟打算直接硬挨这凌霄的剑气!
龙吟剑啸,响彻长空,伴着只会随真龙出现的满天云雷,轰然而下,火光电闪包裹了尹无宗。
那一刻,封亦正身后的人皆是士气大振。举世闻名的剑宗——虞城封氏,一人对战万相门无宗主上。
完胜!
完胜……
待刺目的灵光散去,众人看到了无宗主上,依旧是悠闲的姿势,依旧是超卓的气质。
而本该刺穿他的那一柄剑……则足以让觉得见鬼的人恨不得扣下眼珠子。
那柄剑,直接穿过了尹无宗所处的空间,剑柄离他胸口一寸,剑尖深深刺在了地面。
封亦正不由骇然,失声道:“你不是!”
他们不是说,尹无宗一介凡人,毫无天资修炼,野心不足,只能修习害人害己的禁术吗?
可是禁术也不是随便学的,像这种没到境界动用空间之力的,灵力天资智慧都缺一不可吧?
封亦正噤了声,星目此刻瞪得铜铃般大。他身后的人都难以抑制退了一步,没有一个人敢再和尹无宗叫板。
尹无宗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只是十分满意的笑了笑,说:“前几日突然领会到天地空间规则之秘,推演凡人气息,方才得以顿悟。以君试之,看来还是不错的。”
这哪里是不错?那可是封家家主蓄势已久,剑走偏锋的全力一击啊!
就这么轻飘飘的……
破了……
还有,这是无宗主上眨眼间创生的术法,从来不曾试过,这他娘还是第一次!
众人心中叫苦不迭:“这哪里是个凡人,这绝对是个怪物吧!”
就连见惯了风雨的老怪物封亦正,此刻也不由叹道:“果真是开山辟祖的一代宗师,今日死于魔君之手,也不算是枉死了。”
哪怕是告诉他们,尹无宗其实是个隐藏的大乘期修士,举手投足排山倒海,在修真界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那种传说,他们也不会再震惊了。
空间规则,非大乘期修士不能领悟运用。而直接以凡人之躯领会,怎么说也比传说吓人多了。
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一日,在十数年之后,将会成为修真界的仙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无相宗法,真正意义上的与天道并肩,将万物规则玩转于掌股之间,就从这一日开始。
杀他们的,究竟是凡人,还是天妒?
但他们已经无法再知道了,他们注定只能成为这一宗法最初的磨刀石。
尹无宗以新领会的规则,与一群老怪纠缠不休。其下的人们,只能仰着头跪伏。
他们的头顶之上,是风云变色,是天地同悲。
如狂风骤雨,如飞沙走石,如南方钱塘江上,蝼蚁望沧海潮起潮落!
巅峰的对决,莫过于此!数十名放在哪里都要将山海震一震的老怪们,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全部命陨于此。
而地上的凡人无不瑟瑟发抖,哭着求饶。尹无宗这次没染一丝血,但依旧如往常一般,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袍。
眼神似乎十分嫌弃,还抖了一抖,不知想要从那灰都没怎么沾的袍子上抖下什么。
善面头陀已经在一边站了一会儿了,看他从空中飞身下来,如同刚经历鏖战的苍鹰整理羽毛。
他是魔物,生来就臣服强者,跟随尹无宗,畏惧尹无宗,本该就是这样。
他走上前,如同身边一众手无寸铁的庶民一般,单膝跪下。
江湖与朝堂互不相干,那么在江湖之上,这个时代,尹无宗必然是当之无愧的人皇。
有野心,有手段,也有实力。
人皇矜贵,他也是满身的贵气。缓步踱至善面头陀跟前,声音比平常更加冰冷,倒像是广寒宫的美人。
“问完了?”
善面头陀说:“只问了近千人,看到此处有异像,属下就连忙赶来了。”
赶来?救驾吗?
尹无宗哼笑了一声,全是轻蔑的嘲讽。他重复了一遍:“近千人……”
他转了一下梅枝,如同转剑一般,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其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
他看了一眼天边乌泱泱一片,微微一笑,说:“你觉得,在他们这些……”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语气里已经全是藏不住的敌意。
“……名门正派面前,本君的头颅,可抵得了近千百姓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