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
虽说那人年纪并不小了,但看着还是颇为遒劲有力的,一双眼在平时也是不怒自威,看着和“老”并不沾边,怎么就叫老头子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白缁紧紧盯着那个“老头子”,看他怎么说。
谁知他既不是说“没见过”,也不是说“认识”,而是……直接拍了板,指着老严,笃定的说:“他在说谎。”
白缁:“?”
韩瑾:“?”
谢暮山:“?”
这是不知情的人。而知情者,诸如老严之类,就不一样了。
老严:“……”
他来这条巷子的时间比老头子还长,自然是知道原委的。“老头子”以前在另外一条街上鬼混,谁见了他不叫一声“哥”?他还有一群直系的“小弟”们,死死跟着他,说什么是什么。
哪怕换了老巢,到了新窝,在这条街上,他还是个地头蛇。门口帮忙干架的那些邻居们,至少有一半吧,就是他的“直系小弟”。
这不,“老头子”话音刚落,他的“小弟”们就已经松开了韩瑾,对向了他。
老严:“……”不是,你们要打真老头子吗?
而还有几个,犹犹豫豫的放下了手,不知道要帮谁。形势陡然发生变化,先前被提防的是韩瑾白缁等人,现在是老严了。
说好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里呢,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是吧。
对上众人警惕的目光,他嘴巴蠕动了一下,没发出声。
心中还是没忍住,暗骂一声:“墙头草!”
老窦也是众多“小弟”的一员,但他和老严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还是有点想着他的,哪怕老大说他撒谎,他还是抱着探究心问:“老头子,真的……会不会认错?”
“老头子”一双眼紧紧盯着白缁,说:“但凡见过这样的人,怕是不会在忘记吧。”
他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修仙之人都没怎么见过,像白缁这种气质超群的,哪怕路上看一眼,怕都要个几年才能淡忘。
他这么一讲,身边又有一个人轻轻“嘶”了一句。“老头子”又说:“退一万步讲,若是见过他手刃恶霸的样子,也还是会记得吧。”
身边那人一蹦而起,说:“我知道啦!你十几年前确实来过!你和我们一起,做过工!你还直接抢了管工的鞭子,把他给抽死了!”
“啊,原来就是他啊。”
“难怪,我就说,那恶霸虽然没练过,倒是一身的蛮力,是谁直接空手把他打死了。”
“这样,那我错怪他们了?”
白缁已经木了。
首先,我十几年前来过,做工,这在开场白就讲了吧。
然后,他也没把管工直接抽死啊!
显而易见,造谣者就在这里,信谣者如是。“空手把他打死”,这是什么流氓地痞花和尚的小画本啊!
老严忍不住了,说:“你能证明他来过有什么用?我有说他没来过裕安城吗?我是说,这个房子是我的!你来过这房子?你能证明这是那什么书生秀才的家?!”
他说话语气实在没分寸,“老头子”皱了一下眉,不耐烦的说:“我刚刚讲了,你在说谎,我可以作证,这几个人绝对没有骗人。”
他指着白缁说:“我信得过他。虽然他又冷又傲,臭脸的时候让人来气,是不是就放冷脸唬人,脾气一大什么礼貌也没有。”
白缁:“……”
谢暮山睨了他一眼,不知信没信,白缁是要窒息了。
“老头子”话音一转:“但是,他人还是个好人。我在道上混了大半辈子了,你骗我我骗你的见得多了去了,要是按品行来排个位。”
他伸出手指,说:“他能排前三。”
“那个什么……是叫韩秀才吧,死了十几年了,我看着他死的。现在他还愿意再回到这里,让他孙子认祖归宗,这还不算仗义吗?”
他说话语速并不快,但就是有种地痞味儿的霸气,说:“你要证据,我可以替他作保,他绝对没有骗人!”
一边一个闻讯而来的老妇人说:“这我也是知道的呀。十几年前这里住的可还不是你,是韩夫人一家,我就住在隔壁三四户。韩夫人性格好,又热心,当时住这里的一条街都知道。你们要证据的话,我也可以找那边的人来。”
白缁愣了一下。他看着那个“老头子”,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他收拾完管工,心情烦闷,有一群人正好过来和他讲话,被他冷冷的回复了。
印象中,那个汉子似乎是带着怒意离开的,老韩和跛子还追过去道了歉,被一个欺软怕硬的“小弟”给冷嘲热讽了一遍。
那时的他本以为惹了地头蛇,要被记恨上,但是没有。这么多年过去,见了这么多人,那些事也慢慢忘却了。只在这熟悉的神态里,寻出一点记忆里的影子。
真没想到,当时被气得冷哼一声直接离去的人,时隔十几年,还会对他印象深刻,甚至在他被唾骂时站出身来,说一句“我可以替他作保”。
谢暮山对他传了一句话:“那个老奶奶,是刚才那人打听到叫来的,就住在隔壁街。”
白缁眨了眨眼,微微颔首。
这件事情基本就落幕了。现在连十几年前的证人都找了过来,老头还能怎么翻盘?只得瘪着嘴进了屋。
然后摔上了门,发出重重的一声“砰”。
白缁看向“老头子”,冲他微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说:“多谢。”
“老头子”顿了一下,冷笑着说:“不谢。你怕是贵人多忘事,早就……”
“当年受人蒙骗,以为兄弟重伤,一时心急,多有冲撞。”
虽然早就想过要去说声“抱歉”,但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过了几天居然就直接忘了。幸亏出了这么个事,让他们再次相遇,他也终于能把那声迟了十几年的道歉说出口。
“所幸不算太晚,来日一定提酒登堂,再来拜访。”
“老头子”愣了一下,知道他还有事要去找老严,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去,便带着人转身走了。
白缁进了屋,看到老严面色铁青的坐在唯一一条凳上,韩瑾抱着灵牌,谢暮山还是那张冰山脸,围着老严,神色各异的盯着他。
白缁温声说:“老人家,现在,你愿意承认这是我徒儿的祖宅了吗?”
老人冷笑一声,依旧是浑身的刺,说:“还能怎么办?你要叫我卷铺盖滚人了吗?”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白缁说:“这个自然不是我说了算。”他指了一下韩瑾,说:“你问问他吧,他才是屋主。”
韩瑾哼了一声,没说话。老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扭过了头。
白缁静静地俯视着他,说:“恕我冒昧,我觉得您对我敌意有点大。”
他问:“是我的错觉么?”
老严说:“不是!”
白缁失笑,说:“因为房子?因为你迎来了一个十五年不见的房主吗?”
老严“呵”了一声,说:“你有证人,找就找了。有帮手,叫就叫了。”
“非要耍些阴沟里的把戏,是想做什么?”
白缁蹙眉说:“什么把戏?”
老严骂道:“自己下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诅咒,别来问我,装什么好人!我才不信!”
诅咒?
白缁阵法玩的溜,符咒也还不错,但还真没乱给人下过诅咒。
他倏然想起前不久来这里时,谢暮山说这里鬼气很盛,而那副字与老严一起消失不见。他们还是追着这件事,才会有了鬼墓一行。
难道,老严真的遇到韩牧的鬼魂了?
那这也太扯了。第一,老韩的鬼魂被阵法压着,怎么可能出来?
光是这一条就能直接排除了。还有第二,若真是老韩还魂来找他,一个在地狱里压了十几年的恶鬼,怎么可能让老严活着回来?!
白缁正色说:“老人家误会了,白某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谢暮山在一旁说:“若他真是个恶人,在第一次到这里时就把你捆了扔出去了,现在更是不会让你坐在这里。下诅咒,呵,他是闲得慌吗?”
白缁:“……”
不得不说,小暮山说话是真的刺人。方才老严的脸色还是铁青呢,现在就变成绿汪汪了。
白缁温声安抚了一下,又问:“老人家当真看见鬼魂了?”
“那不然呢?”
“那他……没做什么?”
“谁知道?他说他是附在字画上的一缕残魂,受了便宜孙子的祭拜,出来了吧。”
残魂?
白缁狐疑的说:“这是老韩哥自己讲的?”
“是啊,还把我带到了一个什么地方,说他的死地在那里,他的魂魄也在那里。一个湖,一座山,还有……一丛花,两个人吧。”他睨了一眼白缁,说:“真不是你干的?”
白缁认真的说:“对天发誓,绝对不曾这样做过。”
老头扭过去,也不知信没信,但似乎有所动摇。
白缁兀自低声说:“一缕几十年的残魂,哪里能受一次祭拜就显灵了呢?”
不要说什么韩瑾诚心诚意感天动地这种事,就五个字: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