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皱了皱眉,说:“如果是这样,那先前那个杂役就是在骗人了?”
白缁挑眉问:“为何?”
“他不是说他有个什么朋友是在鬼墓里巡检的吗?生人不可入,他难道是个鬼?”
谢暮山说:“这门不是鬼墓?”
韩瑾:“……”你要拆我台就不能用心一点想个不那么见鬼的理由吗?
白缁却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觉得,这是我们入阵的方法?”
韩瑾疑惑的望向他。
白缁叹道:“鬼阵识魂,不翻生死簿,只认鬼气。若是有鬼气繁盛之物,便可入内。”
韩瑾又疑惑的说:“可是师尊不是说这阵可入不可出吗,那借鬼气闯进去的生人要怎么出来?”
白缁温声道:“尚未想到。”
他的记忆都没有恢复全,虽说知道很多奇门遁甲之术,但面对这个阵,还是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
就比如此阵生门处似有玄机,他却无法理解玄机是什么。
尤为奇怪。
韩瑾说:“罢了,我要先进去。”
白缁蹙眉道:“不可鲁莽行事。”
韩瑾却狠狠揩了一把脸,说:“我忍不了了!”他右手一拉,腰间锁灵囊解开了。
黑雾瞬间吞噬了他,随后阵法启动,八个石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古老又苍劲。随后阵门飞速转动起来。
白缁暗骂一声,阴风一卷,几十块石头要卡入阵中,强行停止真的运转。但这个阵太过霸道,直接将还未落地的数十块石头全部碾为粉末。
白缁还未来得及插入第二轮石头,转眼间,韩瑾就已经消失不见。
谢暮山:“……”冲动容易丧命,还是自己送上去的。
白缁看表情已经维持不住风度了,像要疯……
他烦闷不堪的搓了把脸,还是往阵外走去。谢暮山偏头问:“我们不用进去?”
白缁说:“进去干嘛,一人送死还嫌不够?”
听着声音疲惫不堪。
随后他先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失控,用力捏了捏眉心,说:“抱歉,我可能有点太急了。”
他拉住了谢暮山的小手,大步走着,一边说:“总要有人知道出阵的方法,我们试试守株待兔。”
二人找了一个掩体,躲了起来,等那个据说每日要来鬼墓巡查的人来。白缁怔怔的望着鬼墓,目光却似乎凝于虚空一点,没有聚焦。
他似乎很出神,哪怕谢暮山仰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谢暮山抓住他的手,白缁依旧望着那里,没有动作。
像一尊白玉的雕像,精致又端庄,只是过于伤感了些,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谢暮山却始终望着他,将白玉雕像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掰完了一只,又去掰另一只。直至掰到另一只手的无名指时,白缁才慢慢回过神来。他垂下眸子,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一只还带着小孩的稚嫩,一只修长匀称,指腹处有稍稍仔细一点就能看出的茧。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紧紧攥着拳头,以至于掌心里已经血肉模煳,顺着指缝滴下来,看起来颇为骇人。
而谢暮山正小心的将他的手指掰开,轻轻抚摸着他掌心的伤口。
白缁的心底倏地一软,轻声说:“不疼。”
谢暮山也轻声说:“我知道。”
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白缁的肩,说:“他们会没事的,所以,你还是疼一下吧。”
疼一下,让我清晰的感受到你还是活着的,虽然你自己可能并不在意。
白缁看到那个笑容,差点真的脱口而出一句:“我疼。”
但咽下了喉咙,像是吞刀一般难受。可惜他身为万相门门主,虽然看起来很万能,但没有学到街头耍杂技的绝活。
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受?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思绪,其实他只是脑中一片空白的发了会呆而已。
忽然就觉得锦缎被那个歇斯底里的心魔扯的像一块麻布,在他心头混乱不堪。
从小养大的生死难卜。
隔着血海的温柔安慰。
真的……乱极了。白缁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滚你妈的”,将谢暮山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手上那块烂肉,本该在寒风里麻痹了,此刻却后知后觉的疼起来,像小针细细的扎进去。
老韩一根,夫人一根,瑾儿一根,暮山一根。
他在意的人明明如此少。
谢暮山正要伸手回抱住他,他却已经放开了谢暮山,原本近在咫尺的人此刻拉开了距离,他的余温也被寒风给吹散了。
谢暮山:“……”
他难以克制的低头暗骂:“明明是二月了,为何这死墓还这么冷!”
自然是阴气过盛,哪怕是炎炎夏日也要降一半的温。说来有趣,要是有人敢,在鬼墓边上建一间小屋,也是个绝好的避暑山庄了。
白缁戳了他一下,随后指了一下前面。
有一个老头,腰间挂着五帝钱,正往鬼墓走去。他的动作有点蹒跚,一身破道袍穿的潇洒,居然有点民间高人的感觉。
如白缁所料,他身边还有八个人,大概是护法的,防止他被恶鬼缠住,困在阵里,难以出来。
动静自然越小越好,白缁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腰间的五帝钱,突然就皱起了眉头。
谢暮山传音问:“怎么了?”
白缁摇了摇头,便悄无声息走出了掩体。他将气息都隐入风中,一眨眼就出现在那个老人身后。
他手中无相凌锋骤起,就在同一时息,老头腰间的五帝钱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一般颤动起来,发出一阵“叮铃啷当”的响声。
老头脸色大变,握住了五帝钱,居然还没握住,险些让它震出了手。
老头巡了这么鬼墓,好歹还是有些伸手在的,用力往边上一偏,凌锋擦脸而过。
当然,就算他不偏,那道无相凌锋也是不会真的打入他身体的。白缁只是想问个话,倒是不太想杀人。
老头再次握住了五帝钱,颊边的伤口渗出一串血珠,滴落了下来,在五帝钱上有了几片猩红。
那片猩红迅速渗进五帝钱中,灰扑扑的铜钱此刻放出了隐隐约约的诡异红光,随后停止了震颤。
老头“哈”了一声,右手拂过五帝钱,往外狠狠一挥。
好重的力道,好强的威压,能在鬼阵里保住老头一条性命,果然不是寻常物!
白缁脸色更沉,闪身躲过,脚尖擦地一退就是数十步,依旧受到了那道攻击的波及。这两日劳神伤身,又受此一击,呛出一口血沫来。
他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抹开了一道猩红的血痕,褪去那些温文尔雅的礼节,此刻终于像是跌下了神坛。
不再是温柔可亲。
白衣肃杀。周身空气几乎都凝滞了下来,先前的阴风此刻尽数环绕在他身边。他冷声问:“你的五帝钱,从何而来?”
老头看那五帝钱如此厉害,哈哈大笑,说:“进鬼阵去问吧!”
他再次摸过那五帝钱,再次往白缁挥去!白缁冷哼一声,手中早已凝成无数风刃,刺破老头那一击的疾风,根根从老头身边飞去。
又有无数碎沙细石,都朝白缁方向飞来。火光电石间他递给一旁的谢暮山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干脆的点了点头,往老头冲去。
趁着老头专心对战白缁,没功夫注意他,他的剑陡然破空而出,横在了老头颈上。
而白缁那边,在那道凌厉的攻击以铺天盖地之势朝他袭来的前一刹那,无数沙石连为一体,挡在他面前,成为一道两丈来高,五丈来宽的城墙。
瞬间击碎,沙石爆开,露出背后的人来。
天地之大,如此一人,如同蝼蚁!
但蝼蚁所在的地方又有一道风障,飞沙走石尽皆挡住,不损那人风姿,凌厉有如长剑出锋。
那一道攻击却还没被石墙风障完全挡住,没了阻碍后,不遗余力的冲向白缁。
谢暮山失声道:“白缁!”
那一刻本该是悄然无声的,却让人感到振聋发聩。也本该是清晰的,却无人能看清。
等威压彻底褪尽,谢暮山焦急的望向白缁,发现他依然是站在那里。
周围一片狼藉,更显他郎貌独绝,世无其二。
只是一身血衣,看得惊心。
他都没有踉跄一下,依旧是挺直着走过来,虽然走得很慢,但还是稳稳当当。
老头此时被人拿剑架着脖子,又看见白缁经此横扫天地的一击又能有如此风姿,不由害怕。
先前的锐气倒是都散尽了,此时战战兢兢的说:“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城主大人的后花园!”
谢暮山倒是没理他,而是皱着眉看着白缁,道:“你没事吧?”
白缁打了个手势,示意无妨,一张脸面无表情,嘴角还有新血,看着无端有些冰冷无情。
他问:“五帝钱是谁给的?”
老头立马就招:“十来年前,一个术士。”
又是一个术士?听先前那个杂役所说,这个邪门的阵法也是那个术士。
到底是谁,为什么……
他再次捏了捏眉心,那力道甚至说的上是掐了,压住心头那些情绪,问:“你平日里都是进这鬼阵巡查异相?”
老头点了点头。
“这阵法能进不能出,你怎么出来的?”白缁直切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