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几只倦鸟归巢,吴世归连忙在一旁掰了根树枝,一手握着,一手外抽,将多余的枝叶都除去。
他闭上一只眼睛,将弓拉满,瞄准飞鸟。
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
晚餐。
只听得“咻”的一声,离弦枝快得只见一点,刺入小鸟体内。
小鸟往密林里落去,白缁还欲掰树枝再射,却显然没有时间了。他看准小鸟落下的那一点,飞也似的冲向密林深处。
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纵使夜视能力不错,饥肠饿肚总还是拖慢了速度。白缁饿的两眼昏花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只鸟的尸体。
他叹了口气,说:“这么点肉,怎么够吃呢?”
只希冀回到湖边的路上能够好运,碰见自己撞上来的食物吧。
没想到从来只是倒霉的吴世归,在换了新名字白缁之后,终于否极泰来了。
不讽刺,是真的,好歹不用饿死了。
他看到了一只野兔,腿上还留着血,大概是被什么猛兽抓伤的。
它在林中左绕右绕,逃脱了猛兽的毒口,谁知天要亡它,正好撞到了他的脚下。
野兔似乎是懵了一下,刚察觉到危险要跑,却已经被提溜着脖子抓起来了。
白缁看着眼前这只傻兔,肥肥的像个球,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球就是滚也滚不出猛兽的毒爪吧!白缁比较相信,它是自己到处跑的时候把脚给折了。
他生了火烤小鸟和傻兔时,突然就觉得这顿饭极其侮辱智商。
直到第三日正午,湖上的漩涡才慢慢缓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彻底恢复了平静。而本来是漩涡中心的地方,谢暮山慢慢从湖里浮了起来。
白缁:“……”他看着眼前一幕,不禁怀疑谢暮山会不会是浮尸出来了。
他凝息静气,掠过水面,将谢暮山拉了起来,便又飞身上了巨石。感受到手里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胸口还有起伏,证明没死,只是陷入了昏迷。白缁用自己的衣袖将谢暮山脸上水渍擦干,带着他在几具白骨前,行了一礼。
“白某就要带少主走了。等有缘再来此地,还来拜你们。”
“我不知少主名姓,便以暮山为名,唤他谢暮山。他日若见不知名者上来祭拜,那便是他了。”
说完,他抱着小团子,去山下大石县与韩瑾会合了。
本来想着进县还要一番好找,没想到在大门口,就看到守卫边蹲了一个少年,抱着剑,一脸的桀骜不驯,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正是韩瑾。
白缁不由觉得好笑,见韩瑾看到自己准备起身,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动。
他悠然踱步到韩瑾面前,惊讶的说:“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孤零零蹲在大门口还挺可怜的。你若是无处可去,便让我领了回家吧!”
韩瑾:“……”
他生无可恋的说:“那就多谢先生愿意收养小的了。做牛做马做媳妇,小的都感恩不尽。”
白缁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一众恍若看神经病的眼神中,他手里抱一个,身后跟一个,熟若无睹的走进了大石县。
走在路上,韩瑾好奇的问:“师尊,你背上抱的,是前几日那个怪小孩吗?”
“是啊。”
韩瑾吓了一跳,说:“您怎么把它给带回来了?”
“给我做个侧室啦。”
韩瑾:“…………”好了师尊我不是你最爱的宠妻(×是爱徒)了。
白缁头都没回的说:“你那是什么表情,这是你小师弟,以后师门之内,要兄友弟恭,知道吗?”
韩瑾问:“他还到处爬嘛?”
白缁道:“这个嘛……应该不会了。”
这个师尊也说不准啊,在那湖里泡了三天,应该确实不会了吧。
白缁又补充说:“就算小师弟乱爬,你也不能欺负他,知道吗?”
韩瑾:“……”您确定不是他欺负我?
他跟在白缁身后,说:“这团子长得还挺可爱的?”
“比你如何?”
韩瑾犹豫了一下,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可爱那么一点吧……”
“但是!他瘦的跟个皮包骨似的,也就脸上能揪出点肉来吧!”
“况且!我英俊啊!我已经长开了,哪像他,还是个团子。”
“还是你小师弟。”
韩瑾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好吧好吧,小师弟就小师弟。”
“比你可爱,扶为正室。”
韩瑾恍如受了晴天霹雳,震惊道:“那我呢?”
“你就是侧室了。”
韩瑾:“!!!”
白缁还没爽够,说:“以后记得改改,就说,做牛做马做小媳妇,小的都感恩不尽。”
韩瑾不想回他。
二人走进一家客店,小二迎上来,笑着问:“客官,喝酒还是住店?”
白缁光速换回公子模样,微笑着点头致意,温声说:“住店,两间上房,先订今天晚上吧。”
韩瑾要回去拜祖,不宜久留。
小二轻快的说:“好嘞!我带你们去。”说着引路上楼。
他打开一间房门,说:“这里一间。”他又指了指隔壁:“还有一间在这一间右边。明早结账,一共十两银子!”
白缁点头,说:“劳烦。”
小二笑着说:“哎,没事没事。”便下楼去了。
等人一走,韩瑾才凑到白缁身边,说:“师尊,又不是钱不够,为什么不开三间上房。”
白缁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捉了个什么?”
韩瑾:“什么?我没捉什么。”
白缁收回了目光,淡淡的说:“我还以为你抓了个鬼,打算把第三间房给他住呢。”
韩瑾:“……您要和这小子睡?”
对着白缁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重新说:“您要和小师弟睡?”
白缁“昂”了一声。韩瑾此时内心戏已经炸了:昂,昂什么,你打算和小师弟圆房吗?啊?原来你一直拒绝花姑娘的原因是这个?
他白衣似雪风流倜傥儒者风貌高人之姿的师尊!是!个!断!袖!
许是他眼神太过怪异,一向对这个鬼才徒弟了如指掌的白缁此刻居然完全猜不到韩瑾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在韩瑾头上轻轻叩了一下,失笑道:“这脑子里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
他看韩瑾惨不忍睹的表情,一时有些不忍,解释道:“你小师弟入魔,到现在还一直是这幅不省人事的样子,我怎么放心?”
韩瑾望着他,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说:“是这样吗?”
白缁笑着说:“说人话,不然不理。”
韩瑾却暗自替自家师尊松了一口气。他说:“好了我不问了。师尊你先休息吗?在那荒山野岭待了三四天,想来也没怎么吃东西。天也不早了,我去给师尊买点吃的吧。”
“好,辛苦了。”这才是我的乖徒弟。
韩瑾俯身行礼,便往屋外走去,快到房门时,白缁突然叫住了他:“等等,忘了说个事。”
听他那一本正经的语气,韩瑾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轻轻把门阖上,问:“师尊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白缁说:“我改名了。”
改名?
“那师尊现在尊讳?”
“白缁,白衣的白,缁衣的缁。”
韩瑾:“???”
连姓也改了?
他突然想起,师尊把他支走,是有事要和那个小团子……小师弟他母亲说。
韩瑾心中警钟大作,问:“那小师弟姓什么?”
“嗯?姓谢啊,怎么了?”
姓谢啊……
韩瑾又松了一口气,这才好奇的说:“那小师弟叫什么?”
“谢暮山,谢师弟。记住了吗?”
韩瑾点头:“嗯嗯,记住了。”他彻底放了心,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操的是哪门子心。
韩瑾走后,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了。白缁这才得出空闲来,仔细打量这个捡来的隐宗少主。
“这可不比瑾儿那小傻子可爱多了?”白缁如是想着,忍不住在那粉嫩软弹的小脸上戳了一下。
这一下,就把那个小孩儿给戳醒了。
谢暮山先是眼皮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
快睁快睁,快让我看看你到底正常了没有!
可惜事实证明,小暮山是变了,但是……
并没有正常。
他一睁眼看到白缁,就开始发疯般的大叫,一边叫,一边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缁:“……”
白公子没怎么,白公子只是心累。
按理说,他长得虽然说不上像女人,但还是温柔可亲的。可是为什么那些小孩头一次看见他不是大哭就是一边大叫一边大哭啊……
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为人问题了啊。
白缁转念一想,开始思索为人的小暮山最后看到的会是什么。
是贼人带领千军万马闯入隐宗吗?
是贼人雪白利刃刺破父母胸膛吗?
是昔日隐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吗?
想到那些,他不由有些心疼。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本该集有万千宠爱,无忧无虑,站在乌泱泱人群之前,看着贼人闯入他的家,将世外桃源屠戮成人间地狱。
几乎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