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在一边震惊的说:“半岁了!那看来是早就有了的!”
吴世归:“……”他转向老板娘,微微一笑:“这是我朋友家的遗孤。”
老板娘给了一个歉意的笑容:“好的,我就说嘛。半岁的小孩,给他弄点粥来吧。”
小二应了,便跑到后厨去了。老板娘正要再去门口揽客,吴世归叫住了她。
她兴奋的转头,飞快向吴世归抛了一记媚眼:“公子还有什么需要?本店卖茶卖菜不卖身哦~”
吴世归:“……”本公子看起来有那么不务正业吗??!
许是他一时间表情太逗,老板娘掩嘴笑到:“开个玩笑,公子勿要当真啊。“
吴世归摇摇头,说:“上回来贵店,多谢姑娘请客。连同今日饭菜,以及上回所毁物件,一并偿还。”
老板娘说:“你都说谢谢我请客了,还要你还什么钱?我这个人一向对温柔的美男子有好感,我不要你的钱。”
吴世归坚定的说:“怎么有吃白饭不给钱的道理?姑娘一个人要盘活一家店,我万万不敢占这样的便宜。”
老板娘一愣,失笑道:“好吧。”便扭回柜台去翻账本。
等用完饭,老板娘拿了账本过来,说:“一共十七两银子。”
吴世归点了点头,取了十七两银子放在桌上,行礼道:“叨扰了。”
他趁着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带着新收的小徒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裕安城。
他带着小徒弟四处流浪。一眨眼,那个当年皱皱巴巴的小孩,已经抽条长大,已有了十三四岁。
韩瑾相貌不算上佳,但年少轻狂,自有一番意气。一日,他们兜兜转转,到了一处荒山。
“过了上陵,再过几个县。今年你生日,应该就到家了。”吴世归偏头温声说。
韩瑾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知韩瑾具体是何日所生,只是推了一下月份,又定了离家一日,便是每年二月十八的生日。
韩瑾性子跳脱,但在吴世归面前就很老实。不管吴世归怎么教导,年轻人总是时而忘了规矩。但一些无足轻重的礼节,他自己记得清楚,却并不强求后辈受缚。
韩瑾跑在吴世归前面,忽然发现远处似乎有一片废墟。他喊道:“师尊!前面有房子!”
只是坏得严重。
吴世归目力超群,自然是早已看到了。他听着韩瑾一句接一句连环轰炸,心说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
他微微一笑,说:“既然好奇,瑾儿便先去替为师打探一番吧。”
韩瑾得了令,转身便跑。啊不,是飞。
虽然吴世归没灵力,但还是有仙法秘诀在脑的。
他慢慢的踱步到仙府门口,韩瑾正从里面冲出来,在他面前站好,行礼道:“禀告师尊,这座仙府应是荒废多年,到处都是白骨青灰,残血凝紫。”
“我们绕府行路吧!”
吴世归却把头一摇,纳闷的说:“这座仙府似乎与我有缘。”
“嗯?”
吴世归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握紧了。腰间的剑,慢慢往里走。
这座仙府极大,虽然只剩断垣残梁,仍可见仙府主人的高雅风趣,处处是精美的雕花,大多都是鸥鹭的图样。
往里穿过三个殿堂,便能听到潺潺流水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走,几乎令人叹为观止。
垂天而下的瀑布俯冲湖面,发出轰然巨响,溅起几十尺高的水花,扑面而来。站在石上眺望,湖水连天,没有尽头。有一大树,起于湖水之中,轩盖般遮天蔽日。两岸是深绿色的山,清幽静谧,好一处隐者之居。
韩瑾召剑而出,飞身去也,直指瀑布之颠。不久之后,他又俯冲而下,惊叹到:“好怪的瀑布!我御剑飞到百尺高空,抬头看那瀑布还在云层。”
他问:“这水是从九重天上下来的吗?”
吴世归心中也赞叹不已。他诚恳的说:“为师也不知。”
韩瑾点点头,师徒二人沿着湖边行走,韩瑾指着不远处说:“师尊,那里有好大一块石头,我们去看看吗?”
“嗯。”吴世归应允。他穿着一身白色云杉,此刻风起,白衣与黑发交缠翻飞,更显得吴世归飘飘然仿若天人。
他踏上了那块巨石,前面有几具白骨,早已附上青苔。
到底是谁,居然狠心屠戮这样的仙府人家?
忽然,他听得一声轻响,好似破壁。白骨处慢慢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浑身是血,满脸是伤,甚为骇人。几乎透明的身体仿佛幻觉一般。
又有一奇怪的声音,似哭似嚎,又像小孩失去意识般的婴宁。
二人猛的回头,看到一个小孩匍匐在地上。那个孩子生的玲珑可爱,五官精致,但却不像个人。
像一坨雪白色的怪物,爬来爬去,从表情到动作无不怪异,令人不适。
韩瑾看到这样的场景,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身。他躲开几步,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吴世归:“……”
熊孩子!
身后响起一声温柔的叹息,女人轻轻说:“那是我的孩子。”
吴世归回头行了一礼,说:“抱歉,是我管教不严,冲撞夫人了。”
那个女人没有答话,而是痴痴地望着他。吴世归有些奇怪,喊道:“夫人?”
女人这才回神。她说:“现在是什么年了?”
吴世归报了天干地支,女人低了下头,笑着说:“原来已有这么多年了。”
她自语道:“难怪我的魂魄只剩这么点了。”
她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与我徒弟是个云游客,游历至此,叨扰了。”
女人悲哀地笑了笑,说:“恐怕不是你叨扰我,而是我要恳求你了。”
吴世归一愣,女人说:“你叫什么?”
吴世归刚要报上名号,但此刻面对这个女人,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他对韩瑾说:“瑾儿,你先走,在大石县等我。”
韩瑾虽然好奇,但知道此刻不该多问,说:“是!”便转身离去了。
吴世归确认他下山之后,才重新转过头,复又行了一礼,问:“夫人认识我?”
女人怔了一下,不答反问:“你不记得我了?”
吴世归歉意的说:“十四年前,我偶然醒于仙塘县街道,过往前尘皆忘。今日逢见故人,希求勿怪。”
女人沉默了一下,说:“难怪……难怪你会有一个如此意气的弟子。”
吴世归心中有些慌神。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裕安城茶楼里,说书人似乎讲过一段。
莫不就是这处荒山?!
他抬眸急急问道:“贵派惨遭灭门之事,莫不是……”
他一张俊秀的脸此刻惊得煞白。
难怪我会出现在离此不远的仙塘县……
难怪夫人最初见我就是这样的惊骇……
难怪十四年来总是间或有各种异人来寻我……
原来我……
“不是。”女人蹙眉说,“你莫要多想,杀我满门的,不是你。”
吴世归骤然惊醒,全身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女人走到他面前,说:“不要为此伤神,不是你。”
不是我……
他忽然想起了娘亲,想起那个人一遍又一遍的教诲他,做个潇洒恣意,无愧于心的好人。
曾经的那个自己不也说吗,为了记住娘亲的话,以致自己几乎陷入魔障。
这样的人,怎么会?
“不是我……”他轻轻地说,跪坐在女人身前。
娘亲说了,不求我宗师大门号令群雄,但求我此生惩奸除恶万事从心。
娘……
“娘……”吴世归满脸是泪。女人听见那一句,浑身一震。
她伸开双手,虽然碰不到吴世归,但却像是已经将他紧紧抱住。
她说:“我在临死之前,为了等到有缘人路过此地救救孩子,撕裂一魂,给我的孩子做了魂祭,又摆开一阵,唯有我信任之人才可入内。”
“十多年,让我等到了你。你看,我信任你,我开始只是很惊讶……”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还会回到这里。”
“现在你记忆尽失,却阴差阳错的云游至此,与我缘分匪浅。你知道吗?”
吴世归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女人欣慰地笑笑,说:“那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
虽然女人没有明说,但看她只剩一魂还快要消散的样子,吴世归心中已经猜到了九分。
那一刻,要说心中不撼动那是不可能的。我何德何能让你们都对我托孤?!
但一回生二回熟,吴世归只是暗自苦笑了一下,说:“是要我带公子离开此处,抚养成人吗?”
女人笑着点了点头。她说:“你让他记住,这里是安启郡上陵城谢氏暮山,是他的家。你不要与任何无关人讲,上陵谢氏乃是王公贵族,大吴紫邑亲王后裔。传至我儿,四十七代也。”
吴世归一愣,说:“不知是亲王后代,实在是冒犯了。”
女人笑说无妨,又道:“我交代的差不多了。你狠狠心,把我的残魂打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