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回来了吗?
一个天青色大袍的男子持着玉萧在胸口,在漫天云彩里穿梭而过。由于疾速而行起的迅风未触及他的袍摆一角,远远望去,好一番从容端庄的神仙模样。
有别的神仙隔着百里云气远远望到了他,微微一笑,赞叹道:“儒战神好孝子!”
可若是凑近了看,便可看出这人,不,这神并未如远望那般从容。他牙关紧紧咬着,用力到面容几乎扭曲了,儒雅的相貌抵不过此刻将要喷薄的感情。
最悚然的是那一双眼,像是任何熟悉他的人见此都要大惊失色。
像怒发冲冠,又像欣喜若狂。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漏了出来:“该回来了吧……”
天边神鸿飞过,带去天道的考验,那人确实要回来了。
他也看到了目的地——落尘台。他飞身跃上,凭栏俯瞰,隔着万里天空,见到了那个让他爱得深沉而又恨之入骨的女人。
“你又要害死他了,”他想,“他那一世比我还惨啊!”他眼中都是泪水,手背上蓦地暴起青筋。闪电划开更高更远的深空,映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睛,滚滚天雷似乎隔着山海在另一个世界轰然落下。
泪水洒落,化作一场人间山雨。
九重天乱了套,各路神仙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皆是一脸震惊。
“乐神泄露天机了!”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让众神仙抖上三抖,又有人来喊到:
“乐神被劈的灰飞烟灭了!”
“儒战神现世人间了!”
“……不……不好了!儒战神他……堕魔了!”
人间庙堂,帝王一身衮服,龙相威严,此刻一手握着皇玺,隔着朱栏玉砌,以及那无限远的距离,眺望东方。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东山妖帝,大灵蝠……”
上陵隐界,一紫衣男子抓着手上的信,放开灵识,感应到了骇人的天雷。他阖上了眸子,喃喃说:“天机不可泄露。”
哪怕知道了真相,也无能为力。强行抗争的下场,就是灰飞烟灭。
神啊……功德圆满,不容过错。
岱山,数千义士集结,其间不乏妖魔鬼怪,却与人间修士一般,俱是愤恨难平。他们滴血结盟,一个看站位像盟主的人上前一步,大喝:“誓将百年余孽大灵蝠族斩尽杀绝!”
“誓将百年余孽大灵蝠族斩尽杀绝!”
以下数十年间,人间腥风血雨;朝堂之上,各世家勾心斗角;江湖之间,各世家你死我活。
殊不知,这不过是红尘恩怨的始端。
王朝更迭数代,人间依旧风调雨顺,依旧山河难安。
不知那座城,不知哪条街,一个男子伏在地上,悠悠转醒。他疲惫地眨了眨眼,一片茫然。
感觉上一刻还醒着,又感觉……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上一刻。
一个清早起来卖菜的老汉凑近他,看眼神像看鬼,但又克制不住好奇心一般谨慎的问:“你是谁?”
男子:“……”我是鬼?
他直直盯着老汉,好久没有说话。老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想退开又不敢退,思忖着如何动作,在给男子跪下磕头的前一刻,男子终于说话了。他和煦的一笑,仰头看着老汉倒着的脸,说:“我不知。”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有血喷出,声线沙哑得听不清再说什么,发出怪物般的“嘶嘶”声。
老汉:“……”他抹了一把脸上血星,大叫一声,爬行退步,退开几米后又翻身爬起来躲回菜摊了。
一边看戏的人皆是大惊,有几个本来好奇的人见此都打消念头,悄悄退去。有人嘀咕着说:“真是神经病啊……”
男子虽然说不出话,但耳力似乎超群,将人们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他想了想,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经病,也便莞尔不语,任他们说去了。
他躺在地上歇息了许久,脑中依旧一头雾水,便知了自己确非常人。
他索性翻身起来,闷哼了一声,虽然还是只发出一阵怪声。他浑身筋骨疼的像被马车来回碾过六七遍一般,又让他躺回去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寻思着怎么走开,莫碍着旁人路,弄不好真被马车碾。
地面却微微震动了,一阵吆喝声往这个方向来。男子连忙使劲往边上移,却半天也没挪出几寸,听着声音正正往这边来,他有点绝望,心说糟了。
人马却在他身边停下了,一个矮胖男人跳到他头边,踹了踹他身体。
“躺在地上作甚?见你这布血的行头,做什么了,如实招来!只在街头扰民,惊煞一多百姓。”
护卫担心他是个危险分子,冲上前立在男人身边,把刀也拔出三分,全是戒备模样。那朝廷派来的人却将马勒了,猛退几步,惊喝:“刘仙塘,你莫寻死!”
被叫做刘仙塘的男子——听起来像个县太爷的称呼,听了那一声又尖又细又夹又娘的惊喝声,吓得汗毛差点倒竖,急急收了手,不,应是收了脚,在一边规规矩矩的站好,呵呵的笑着说:“公公有什么指教?”
那太监没急着回他话,把手里刀再握紧了几分,按辔缓步上前,绕着男子转了几圈,忽然说:“他嘴巴在动。”
刘仙塘连忙上前,因着那一声惊喝,不敢靠太近,便站在男子脚边,把脖子抻长了,探过去望他,边上护卫见他此番,险些要笑出来,又连忙憋住了。
只见刘仙塘打量半天,见那男子嘴巴不时开合,露出浸血的牙齿,觉乎恐怖,呲了牙,欲罢不能。蓦地,他大叫一声:“啊呀!”
公公:“!”
随行人马:“!”
“何事慌——”公公大喝。话未讲完,见刘仙塘那中老年痴呆喊道:“公公,是他在说话呀!”
公公:“……”看样子他像是吞了一大口什么,大概是城里青年男女陈情必需物,他森然问:“那劳烦刘老爷再看看他在说什么。”
刘仙塘也没细想自己怎么就成了“刘老爷”。他踱到那男子身边,见他唇语。
他还未读出什么,公公先说话了:“他说让我们先把他抬走。”而后脸更沉了几分,止住刘仙塘叫人的动作,从袖中取出密旨,对着男子细细看了一遍,问:“你是何人?”
刘仙塘附和着叫到:“不许藏私,否则重重有罚!”
男子知己不多,知世不少,还是头一次知道“重重有罚”这样的说法,想来是个没头脑的官吏,平日里说“重重有赏”说惯了,又没什么文墨口号,便胡诌了生词来奉承。
似这般官吏,男子使劲想了想,才想到了个“没事找事”,又有一个“吃饱了撑的”,正好形容这样人物。许是男子平日不曾接触这样的,以至半晌对这官吏形不成一个印象。
不知者不喜,男子就很不喜欢这位刘仙塘,而那位公公第一感便是“城府颇深,老奸巨猾”他也很不喜。而刘仙塘的护卫也好,公公的官兵也好,“五大三粗呆头傻脑”,他还是不喜。
如此评来,这队伍浩浩荡荡一百多号人,竟无一人入得了这位记忆全失的挂牌神经病贵眼。饶是如此,他依旧是平静地笑着。
他不讲自己不知。若他含糊其词,惹那没头脑官吏大题小作一番重罚,反是不美。于是他盯着那公公,平复了一下呼吸,用气音说:“草民吾是鬼。”
公公看到了,狠狠拧眉。刘仙塘这回也听清了,睁大了眼,说:“当着陛下身边贵人的面也敢如此放肆!我看你真是活见了鬼。”
不知是什么操控,男子先于反应的冷笑了一声,当即反唇相讥道:“口天吴,世风日下的世,归去来兮的归,我看你才是活见了鬼。”
众人哄笑。公公不知在想什么,皱着眉盯着吴世归。直到过了许久,他才下定决心般招了招手,使人找担架将他抬走了。
等人基本走光,他才又垂眸将那密旨又看了一遍,长长的叹了一句:“吴世归……”
后面还讲了些什么字眼,饶是那样尖细嗓音,也含糊不清了。
吴世归被人抬到了县府。大概是哪个事儿逼当官的实在受不了他那腌臜模样,先遣人领他去洗了一遍,又找了个医官给他包扎。
他们这才发现,吴世归身上根本没有什么重伤,只有遍布全身的各种擦伤蹭伤,以及大片青紫。唯一严重的也就只是几乎废掉的喉咙。
何来那一身吓煞人的血迹?医官听人讲了吴世归是被宫里的人押送回来的,心中忌惮不已,抹了抹额上吓出的冷汗,冲一边行了个礼,说:“只是些小伤,无甚大碍。草民去给这位公子写方子。”便忙不迭跑了。
吴世归待在房里,脸色阴沉。他将手掌摊开,手心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因为一直攥着,都是汗,滑溜溜的。他将手放入脸盆,珠子从他黏糊糊的手心里滚到水中。他一言不发,细细清洗着。
他一边洗,一边构思着说辞。这里是仙塘县,谢天谢地,他对这附近似乎还熟,便一点一点的编造起自己的故事。他无意识的摩挲手指,忽然感觉奇怪。
很小的时候就有写文的梦想,高考结束时间大把,怎可浪费?第一次把文发出来,希望可以有读者支持[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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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草民吴世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