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会在黑夜里睁眼 第40章 *两面佛（九）

冯羚学着自己用草编了一截，本来只是在一边打发时间，结果晏几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抓着她手指一下下教她，等她自己能流利编出一串还不散架的时候才继续他手里的动作。

冯羚撅着嘴吐槽：“我只是无聊，没说要学。”

晏几声站起身，估摸着长度够了后把绳都收上，才回头看冯羚手里提溜着的一截草绳，勾嘴笑笑说：“学会了以后没准用得上。今晚不用你帮忙编，我还是不太相信你的动手能力，毕竟十几米的高度摔下来可能会死。”

“不要尬黑，我家都是我亲手搭起来的，十年了没塌过一次！”

“我没见过。”

“你没见过你还说？”

“你在邀请我去吗？”

“……？你哪只耳朵解读出来的？”

“小学生吵架。”晏几声说。

冯羚哼哼冷笑：“那你可说错了，我连小学文凭都没有。”

二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游走，树林里几乎看不见什么月光，全靠晏几声手里一盏煤油灯照明。

纵使晏几声的手很稳，微弱的光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黑的要走近知道三五米的地方才能借外圈的光看清有什么东西，可见周围黑成什么情况。

冯羚嘟囔：“怎么一点月光也没有？”

正吐槽完，突然好大一阵风自背后刮来，二人的衣服被刮打着吹去前方，冯羚的衣服多数比较合身，因为从小穿到大缝缝补补又一年，晏几声倒是穿得休闲舒适，哗一下风吹来腰背的形状立马被勾勒出来，但冯羚压根没想到去欣赏晏几声的□□，只在心里想：还好晏几声剪了短发，要还跟以前那样估计没到祭坛头发先打结在眼前看不清路了。

二人互相手抓着胳膊放慢速度，灯火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忽然，晏几声不动了，猎猎风声自耳畔划过，冯羚下意识靠近晏几声，感受到身边有热源后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小声问：“怎么了？”

晏几声皱眉环视四周，道：“好像有东西。”

“哗——”

几乎是抢着晏几声的话头，下一刻就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擦着冯羚的手边闪过，只是一瞬间，却让她汗毛倒立。

晏几声立刻把煤油灯送来冯羚眼前，可哪还照得见那早就跑远的不知名生物。

“哗——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声音在密林间闪过，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四面八方擦着这些高大的树木在跑动。

晏几声本来好看的眉眼紧皱着，飞快打量四周，他的夜视和动态视力都不错，勉强看清一些微微泛灰的东西在以极快的速度四处乱窜着，但要想再看得清晰些几乎就是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不知哪儿来的妖风刮得几乎要把人吹起，冯羚像是树袋熊一样贴着他挂着，在他反手搂着她胳膊肘的情况下她还有要往前飘的趋势。

“这些是什么东西？幽灵吗？幽灵吃人吗？”冯羚颤巍巍地问，仰起一张被吓得微微有些泛白的脸。

晏几声把灯靠近她，暖色的光为她的脸颊添上几分自欺欺人的血色，他问：“你也能看见那些东西吗？能看清吗？”

“我是神仙吗我能看清个鬼？它擦着我跑过去就差把我撞倒了，我这样都感觉不到我又不是死的。”

冯羚破口大骂。

晏几声微微后撤一些脑袋，抿了抿嘴，他还以为冯羚也能像上次一样和方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呢。

“我们回去吗？这种不知道是自然产生的还是这群怪力乱神之物带来的妖风一时片刻估计停不下来。”

“都走到这儿了不过去看看吗？”冯羚咬着牙苦苦支撑，其实她也不是说非要去，只是想着晏几声能早日完成他的工作别一个人住外头了，在现代社会男的太好看都很危险的很更何况这种生物资源丰富的树林里了。

加之更关键的就是她现在腿实在有些软，一来风大得她脚使不上劲，二来刚刚好几下差点被贴身亲密接触，实在是一时片刻调理不好了。

晏几声看着她，刚准备动嘴，突然天边落下一道雷，精准在不远处炸开。

蓝紫色的闪电落下，照亮一小片的同时还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眼前竟然就是祭坛！

他们几乎站在了一开始来到这儿的位置！

周围怪石林立，一下子在闪电的余光里就好像站了无数个人一样。

冯羚难得感觉晏几声抓自己的手也紧了，她知道不对，晏几声一定是认路的，这一段路他一定走了好几遍，现在一定还没到祭坛边，可祭坛的边缘的的确确就落在他们脚前不到五米的位置。

“别怕……”她抽出自己一只手轻拍晏几声的背。

“哐——”下一瞬更响的雷声又在耳边炸开，冯羚强撑镇定的同时一道更亮的闪电直至从天而降劈在祭坛正中心，把整个祭坛都照得雪亮。

照这样看下一次这闪电高低要劈到二人脚前。

接踵而来又是一声响雷。

耳边风声呼啸，衣服布料啪啪作响，冯羚却紧绷着肌肉随时准备抓起晏几声就跑，然而下一道闪电却在半空中就消失了，消失的同时给周围一时间照得如同白昼。

冯羚僵在原地。

今日来探寻的三十二口树箱不知何时全部大开，箱门垂直地挂在主干上，与微微向内倾斜的箱子本体夹成一个折角，其中栩栩如生的佛像们做着手势探头出来，直勾勾对着祭坛中央，几乎和她仰起的视线对个正着。

刚刚那个巨大的闪电将它们的面貌一霎时照得雪亮，消失时又带走所有光亮。

但他们的五官眼神却深刻地拓在了冯羚脑海之中。

刚刚她只抬了一秒钟的头就立马低头看地，但她正前方那颗树上的佛像是如何神态如何低垂着眼眸望向她的她记得一清二楚，从一时间没有任何暗面到阴影像是吞人的黑雾爬上她的五官，全都一丝不落地映在她眼底深处。

都说菩萨仁心，她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住喘不上气来。

晏几声倒是环视着四周，三十二口箱子无一不大开，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保持平衡，每一座佛像都俯身前倾，极具威慑力地看着祭坛下方，分别是如来座下十大弟子、四大菩萨和十八罗汉，每一座都栩栩如神，虽无彩绘罗衣，却把它们的慈悲圣洁勾画的栩栩如生，比之真人尤有过处。

然而这一道闪电下来又把它们照得阴森恐怖至极。

晏几声干脆把冯羚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让她去看去想那些。

冯羚埋头不语，晏几声臂弯和手替她把耳朵挡了个大概，雷声在此时显得有些闷，但她被晏几声这胸肌肱二头肌搂得严严实实，心早早收回肚子里。

只是——

地上什么时候有双腿？

“啊！——”

冯羚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捂着耳朵向后跳去，也是此时，背后一道闪电划过，不知落在哪却仍旧照亮了一大片，朱古沉默地立在晏几声身后一米多的位置，不知站了多久。

他神性的双眸微阖着，宽大的帽兜遮盖住大半张脸，长发收进了兜帽里，被冯羚一声算不上尖锐但实在嘹亮的嗓子一吼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挑起半边嘴角，露出他老旧但还算整齐的黄牙，一声未吭，在冯羚和晏几声紧盯的视线里很快又闭上嘴。

闪电在此时彻底灭了。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原先几乎要将冯羚吹得重心不稳的狂风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寻不到一丝存在的痕迹，四处极速游走的怪物也不见了，雷与电也没再响起，只有晏几声手里的煤油灯颤巍巍地又亮起来一些。

冯羚抓紧自己的耳朵打量着朱古，煤油灯能照亮的空间实在不大，甚至只能看见朱古的上半身，下半身的大红袍子要分辨颜色都很困难。

尤其，朱古突然动了起来。

冯羚下意识后撤一步，脚后跟却撞到了祭坛的石块，她看看晏几声还站在原地立如松柏的背影，又看向朱古面色晦暗难辨意图的靠近，还是克服着恐惧小碎步挪去晏几声身后，想想，又小碎步半边身子挡在他身前，仍旧抓着耳朵，防备地看着朱古。

晏几声低头看了眼冯羚的发旋，视线正好顺着看到了朱古的脚，下一刻袍子微动，拖地的长袍在短而密的草坪上擦过，朱古走路很稳，每一下都轻飘飘却又很扎实地落在地上，晏几声把煤油灯微微往前送了些距离，不讲情面地横在二人和朱古之间。

朱古的眼睛从煤油灯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二人脸上，道：“二位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声音幽幽的，冯羚怎么听都感觉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氛围所致，她见晏几声没回答，于是随口编了个借口：“晚上吃的多了，出来消消食，顺便看看有没有野果可以当明天早餐……呃，这个绳就是捆腰上，省的我走丢了，我路痴还爱乱跑，不太让人省心。”

冯羚见朱古的视线看去晏几声手里的麻绳，紧急转了个弯给话打上补丁，她对朱古的印象还算不错，他们俩大半夜突然跑人祭坛来，正好撞见树上三十二口箱子全都大开的情况，加上天气如此诡谲，树林间幽灵乱窜，指不定正好撞上他们超度亡魂还是什么的神圣仪式，害怕加上歉意，显得她态度良好。

朱古眼皮一阖，像是勉强听信了她这个借口，绕开二人去往祭坛，没留下一句话。

冯羚和晏几声窝在一边看了一会，发现朱古除了站在祭坛上的小圆台中央双手合十低头不语外什么都没做，拎起煤油灯看上方的木箱也都还是大开的样子，冯羚当时被吓的不轻，尽管面对着她的那个佛像慈眉善目线条柔和的，她也不太敢抬头再去看，于是晏几声看上面，她借着煤油灯的外圈光盯着朱古的动静。

总感觉朱古和下午见到时不太一样，但具体又说不上哪儿变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看朱古的样子好像在祈祷还是拜佛，他们二人突然到来打扰了人家，惹得人家心情不好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都是活佛了，还这么小心眼吗？

冯羚天马行空想着，突然意识到他们在的地方就不是一个可以被常理解释的地方，直视这些矛盾反而更有利于发现问题早早出去，于是她伸手拉了一把晏几声。

“你当时说的晚点说是什么意思？”

晏几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被她一拉回头的表情稍微有些冷淡，不过很快又转换回来。

他摇摇头，说：“不太确定，只是觉得方涡或许存在某些可以称为意识或者意志的东西。”

“嗯？”冯羚不太懂，跟在一边，“你是说我们进入的这一个个方涡都存在意识？所以我一直在进出的时候感觉到有人看我，在其中也觉得被注视，都是因为它本身有意识，真就是在看我？”

“嗯。”

“……那你怎么又突然和我说了？不怕被它知道我们知道它们存在意识吗？”

“知道了又如何？”晏几声反问。

冯羚快走两步去晏几声身前，仰着脸和他对视，慢慢后撤着走：“你这样我可要打你了？你不拿自己生死当回事也不能把戴弎他们的生死开玩笑。”

“你呢？”

“什么我呢你呢，生命诚可贵，所以到底是什么？”冯羚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但在这方面不得不承认天赋真的很重要，即使她努力去猜也摸不准晏几声的心思，但既然晏几声说出来了，就说明这事儿的确还没到什么特别严肃甚至难以解决的程度，她咂巴出来一丝挑衅的意味，说：“我昨天误打误撞去到了方涡的尽头，然后因为很新奇就一直用脑子撞它，我可以发誓，在某一个瞬间我好像把它撞动了，就像是一个球里面有沙子，我把它撞出了一小个角度的偏差后，那个沙子自己填过去了，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痕迹，但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感觉到它动了！”

冯羚一边单手指天一边睁大眼看向晏几声，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睛大的同时眼珠子也大，黑漆漆滴溜溜的，晏几声扶她一把给她矫个方向，省得她撞树，一时不知道是回应她还是吐槽她。

怎么会有人好奇到拿脑子框框撞大墙啊？

“你可能真的和方涡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晏几声笑笑，吐出一句话。

冯羚却瞳孔一缩，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它其实一直在看着我？”

“或许？”晏几声仰头看天，尽管头顶是勉强能看清颜色的绿叶和无尽黑暗，他视线的终点却远不止于此。

晏几声：那你拿你我的生死当回事吗？

冯羚（没开窍版：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听不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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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两面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