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会在黑夜里睁眼 第4章 问纸女（三）

生煎？

几个温室民在这惊恐的环境下不合时宜地被按了个暂停键，连冯羚都微微皱起眉头，小时候吃过，印象里还挺多汁的，但一大老爷们怎么叫这名啊？

是所谓的花名？

戴弎还在别扭着有点接受不了占了妹妹的名字当女孩，无意间瞥到冯羚挡不住嫌恶的五官，顺着她视线看到沈菅身上。

哦？这还站了个人。

对哦，这好像一直站了个人。

他打量着沈菅，眼睛被发尾挡住一点，却仍旧看得出眼睛的好看，像是那种温室大屏海报上混血美女的眼睛，睫毛浓而密，尽管此刻微微耷拉着，也别有一般风情。

鼻梁高挺而直，嘴唇薄巧带着弧度，整张脸的轮廓收紧，有棱角却不生硬，戴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直到沈菅眼帘一抬，有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完全看不出一丝美目含嗔，事实上他的五官虽然长得娇气，凑到一块却完全不会被人当成女生看，相反这一记眼刀要不是戴弎神经粗，都能被吓退半步。

“菅，草菅人命的菅。”

沈菅看上去冷着脸，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戴弎瞥他一眼，感觉是故意解释说来吓他的。

他腹诽：不就是多看了两眼吗，大姑娘长得美不让看，你这看上去要一米九的大小伙让我一同样大小伙的多看两眼怎么了！

想着他就搭上冯羚的肩壮胆，给正在走神的冯羚吓了一跳，但她抬起来准备踢人的脚还没伸出，边上的办公室突然走出来了一位中年女教师，凶眉怒目的：“大课间不去操场都围在这干什么呢！”

戴弎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在最前面，冯羚紧随其后，隔两步远是沈菅，之后稀稀拉拉几个人几乎快绕上四分之三圈。

两个社畜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结果刚上了跑道就已经开始大喘气了。

“羊儿姐，你累吗？”

戴弎开口，冯羚瞥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啥呢，这种时候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明不白，也就你会问累不累了。”

“主要我看前面那两个人好像快死了。”

戴弎的眼神往前瞟，叉着腰的教导主任中气十足地骂了他们十分钟，然后要他们下楼绕操场跑十圈，就这样还要站在一旁盯着梢，才第三圈，他们离最后的社畜双人组大概就只有五十米了，两人姿势早不知变形到了何处，像是身体推搡着手脚往前的丧尸。

冯羚跟着看了一眼，觉得戴弎真是不管到哪都关心得挺宽的。

她微微偏了点身子，戴弎立马心领神会侧过来弯着腰：“你之前说温室里逢天黑就死人，我们来到这奇怪的地方也差不多刚好对上外面完全天黑，不知道是时空错乱还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原理，反正天黑没准正是一个契机。而且你还记得刚刚那个薛薛说的吗，她说这是他们活的第三晚，我更倾向是长城的第三晚，而不是这个地方。”

因为二人要交头接耳，沈菅慢悠悠地超过他二人跑去了前头，但也不跑远，没想着给倒车尾套上一圈。

冯羚看着沈菅轻盈的步伐，他跑步的姿势可以说是十分赏心悦目，跟电视上那些长跑运动员没什么区别，每一组摆臂送髋都十分有节奏，虽然那是旧时期时候的记忆了，但能让人赏心悦目肯定不简单。

更何况他看上去瘦长高挑，四圈四百米下来也没见他出一点汗，长而细的长发被风扬起，丝毫不贴脑袋。

她又跟一句：“沈菅虽然没说，但我觉得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也是度过几夜的‘幸存者’。”

“这小子看上去弱不经风的。”戴弎评价。

不知是不是被听到了，“弱不经风”的沈菅在此刻回头看了一眼他俩。

因为跑动，原本挡住眉眼的碎发被风吹向脑后，露出他那张好看的脸的全貌。

皮薄而贴骨，骨峭而和秀。

因为运动的原因人还透着些粉。

他这一眼没多少深意，似乎只是单纯因为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回头一看。

冯羚本来觉得自己够小声了，但他这么碰巧地回头倒让她心里有些没底了。

“耳朵还挺好！”戴弎看着沈菅转回去了又跟一句，冯羚看着在一旁监工的教导主任，她从温室出来后就没上过学，小学时候也没接触教导主任这么个官的时候，所以多少还有点拿她当回事，见她没关注这边又说：“你我都没上过学，这逼地方到底是个什么逻辑我们到底该怎么才能成为幸存者都是大问题，这沈菅看起来有点难搞，想办法一会从薛薛和那黄毛嘴里问点东西出来。”

“行。”

通过了气，冯羚也就稍微放慢了点速度落后到薛薛身边，薛薛穿着那种小高跟的玛丽珍鞋，当然冯羚是认不出来的，她只是多看了两眼这双鞋，然后无事发生地跟在了薛薛身边一起跑。

薛薛看她一眼，挑挑嘴角。

十圈要过半少女的脸色仍旧如常，多的只有些薄汗粘湿胎毛，这会跟她一起当吊车尾什么心思不言而喻，再看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同伙缀上了高兴，真是藏都懒得藏了。

“姐姐好。”冯羚笑着嘴甜开口。

薛薛哼一声，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冯羚答得快且确定，倒让薛薛有点诧异，趁着教导主任没看这边她干脆停下来走着，说：“看着不像，你顶多二十岁吧？倒是你那朋友二十三比较有可能。”

“我长得显小。”冯羚也干脆跟着停下来走几步，虽说她跑着没多少累，但平白无故被要求跑四千米她也不乐意，“姐姐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你说你们是幸存者是有什么来头吗？我和戴斯头一回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怪害怕的。”

冯羚人瘦五官生动，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即使知晓她套话的目的，薛薛还是聚睛看了她片刻。

然后无奈耸耸肩，一边顺气一边妥协地说：“我和高兴也是住在长城，前天入夜我们正赶上下工，还想着好好吃一顿喝点小酒，谁想推门后就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和我们一起进入那个世界的还有九人，其中四个都是前夜的‘幸存者’，‘幸存者’这个称呼也是那时候我们才得知，能够从黑夜里平安醒过来的都被统称为‘幸存者’。但并不是所有的幸存者都是有本事有能力的，我们从他们口中得知要活下去本事要有更要有的是运气。”

“像第一夜我们几乎全员平安存活了，不只是因为那四个幸存者本身相对来说更有过夜的经验，还是因为那夜的异世界并不是一个凶杀的世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收集不同的线索和物件，等东西都齐全了自然而然就给我们传回原来的地方了。”

冯羚听得认真，慢跑着跟在薛薛一侧，完全陌生的信息在她脑海中强行被接受消化，她真觉得自己才是最完蛋的一代。

出生在美好地球上，某一天宇宙想不开了像是代码错乱一样一声不吭崩溃了，人类生活的环境被压缩压缩，她有幸跟着父母住进了温室，结果在尝到甜头之后又在某一天被一脚狠狠踢了出来，和她说你虽然占嫡占长但你爸比妈咪还是不要你咯，于是开始了地狱级副本——长城生活。

自己捡破烂自己焊房子，自己做饭自己养自己，烂命歹活。

房子某一天裂开来她忍了，厕所管道某一天向内炸开来她忍了，焊上呗，实在不行再焊一层。做饭难吃被自己毒晕过去三次，隔壁楼下的阿嬷阿婆知道后时不时会给她送点咸菜，再加上她捡垃圾，总之还是生命体征健康地活到现在了。

虽然可能看上去不是那么有营养，但胜在健健康康。

结果他爹的，这给她送来什么异世界了，还有吉有凶，她冯羚这辈子就是非死不成吗？

“怎么判断世界的吉凶，又怎么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出去呢？这些东西是会有人来告知的吗？”

她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她本身是较为健康的肤色，虽不至于像戴弎那样深成深深的古铜色却也是说不上白，薛薛偏头看她时发现她右侧眉尾和右侧眼尾有两颗几乎是上下对称的小黑痣，在她如今这样装模做样笑着的时候会凑近了去。

好会长的两颗痣。

薛薛心里一时间冒出这样的想法，慢慢小跑起来，继续说：“不知道，这玩意没规律。前天夜里我们去到的是一个十分原始的世界，石子和泥巴满眼望不到头，树有但不旺盛，反而还有些营养不良。那几个幸存者和我们大致介绍了一下现在的处境，说是入夜后大家会随机被拉进不同的异世界里排列组合，接近的人极有可能会掉落到同一世界之中，在这样的异世界里只有活下去才可以离开，但要想活下去却并非那么容易。”

“你要自己去猜测可能存在的‘谜题’，然后就这个‘谜题’寻找线索，最后给出‘谜底’，任何一个步骤都有可能意外横生，甚至有的世界会规定幸存者的人数，这我也只是听说，总之在来到这里后基本就等于生命进入倒计时了，要是能侥幸出去好好享受外面的白天吧。”

弦外之音明显到冯羚有些呆怔，跑动的步伐都变得机械起来，她等了一会，还是问：“是幸存者会被无休止地反复拉进不同世界吗？”

听见她略显干涩地问句，其实答案至此已然心知肚明。

如果活下来的人会反复进入危险重重的世界，迎接他们的注定是死亡，那么努力活下去的意义何在？

挑个自己喜欢的死法吗？

冯羚不解，重新扯出一抹笑，虽然比之之前牵强了许多，却仍旧带动了她脸上的两粒小痣，她追着薛薛问了前两个世界的细节。

“第一个世界感觉至少文明回退三五千年，人不见一个，树也营养不良，草和水倒是挺多的，我们本来都做好准备在这种荒郊野岭重新过原始人生活了，结果那四个幸存者说可以出去，于是我们分头行动找吃的，野果和鱼。”

“但那种原始社会果子都酸的要命，鱼倒是有两个钓鱼佬能钓上来几条，但也不是每顿都有的吃的，后面我们按他们猜的开始打磨工具，什么石杵石斧石锥的，后面好像差不多弄了几十件这个吧，突然就回来了。”

“你们用火了？”

“？”薛薛挑眉，点头。

“应该是你们从旧石器时代跨越到新石器时代，所以出来了。”

“什么样是新石器时代？”

冯羚凭着记忆解释了一下，薛薛这下更是不解，但是另一种疑惑：“你一个长城住民哪知道这么多？”

“我这个年纪曾经也在旧时期读过几年书好吧。”

“我感觉我上课的时候老师没教过这些。”

薛薛耸肩，继续说：“第一个世界可能就像你说的谜底是跨越到新石器时期，相对来说是比较温和的世界，除去偶尔几晚天气恶劣一个雷劈烂了我们搭的小木屋着了大火，还有一些野兽疯狂袭击外几乎没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所以那一次我们基本都活下来了。”

“昨晚就不一样了，昨晚那个世界一进去就跟恐怖片似的，巨大的废弃医院，拿着针管和斧头的护士，每个人都被关进了病房，病床上写着自己的疾病。”

……

冯羚和薛薛对视，薛薛苦笑：“是这样，在不同的世界里，你不仅要想办法活下去，还要想办法在它的安排下活下去。我跟高兴是运气好，不是什么大病，高兴身手又还行，一路摸爬滚打，最后是靠烧了医院活下去的。十几个人最终就活了四个，我和高兴还有另外两个同样是幸存者来的。”

“而且死的人里还有一个是前晚一起活下来的，他死完全是因为‘腿骨折’这一设定，轮椅推到着火也逃不过飞来的一把斧子。”

冯羚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十圈的罚跑也半混半认真地跑到了终点，教导主任站在终点旁对着后面的两位社畜怒吼要他们快一点，戴弎和那几个学生打成了一片，黄毛站在边上时不时插一嘴，沈菅倒是一个人独自美丽，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挥着手扇风，十圈下来到底还是有些腿软，加之刚才的信息过于骇人，她需要消化一下。

大家都是一起历经生死在上一个世界活下来的生死之交，在新的世界按理来说应该抱团取暖，然而其中一人却被这个世界规则无情打上“必死”的标签，在这样的情况下轮椅是被他们推到冒火星还是轮椅上坐着的人自己孤立无援拧到冒火星其实已经没有深究的意义了。

生与死之间会因为友情爱情或其它小事犹豫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冯羚没有多说，薛薛却在顺气的中途又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你问了而我当时没有想藏私，没必要把它当成一份恩情，如果有选择话我第一时间会放弃你。”

“那很好了。”冯羚回答。

说完，她突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偏头去看戴弎正和几个人一块朝她走来，连黄毛也在向这边走，画面似乎又回到最开始大家相遇的时候，但她却下意识去找沈菅的位置。

刚是这家伙看的我吗？

沈菅抬脚的动作一顿，目光触及她警惕的眉眼，同时也看见了那两颗对称的小痣，而后一切如常地靠近，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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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问纸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