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别相逢 第13章 2017年

许释握着那瓶冰汽水从商店里出来，安尧冬天的室外气温差不多有零下二十多度，水珠顺着瓶身淌进她的掌心里，被寒风一吹，冰的皮肤通红一片，痛得发麻。

但她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觉得这样握着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

她回想着刚刚魏宴然喝水的样子，突出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像是起伏的山丘，旁边的一颗黑痣更是性感晃眼。

记得上一次在商店遇见他，他同样拿着这个汽水。

很喜欢喝吗？

好奇心在脑海里一点点发酵膨胀，许释没忍住，直接在雪地里开了瓶盖，仰头喝下去一小口。

然后——

她漂亮的五官像包子一样皱成了一团，肩膀都跟着向上用力。

太冰了。

仿佛有人在捏着她下巴往喉咙里面灌冰块，除了凉之外，她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在冬天喝这个啊。

许释想不明白。

她拎着那瓶只喝了一口的汽水晃悠回班级，沈浩和体委他们打了一节课的球，嗓子渴得要裂开，拿起桌上的保温杯，仰头就往下灌。

喝到一半的时候，余光扫到了什么，他一口气呛了上来，咳得惊天动地。

许释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学霸。”沈浩抓着她桌角，神情严肃，“要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一定要和我们说啊。”

许释：“？”

沈浩：“世界这么美好，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许释：“……”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啊！”沈浩音量拔高一个度，抓着她桌上那瓶饮料，“大冬天喝冰水，不是自残是什么？！”

“……”

许释哭笑不得：“你想多了，单纯是我喜欢这么喝。”

恰好这个时候赵思萱从办公室回来，看见桌上的东西也很惊讶：“橘子味汽水？你买的？”

沈浩替她抢答：“对啊，还是冰的。”

赵思萱又看向许释，嘴巴撅成O形：“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讨压橘子味的饮料了吗？”

许释：“……”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强烈的心虚涌上心头，许释目光有些不自然，连眨眼的频率都高了很多，说话磕磕巴巴，“就、就突然想试试这个口味，就买了。”

“还挺好喝。”她欲盖弥彰地补充。

“那你这口味……还真是独特。”沈浩撇了下嘴，放下她的冰水，抱着亲妈给他泡的养生茶喝了几口。

下一节是自习课，上课铃响前两分钟，马志国进来组织他们出去站队，说是有个高年级的学姐回母校来做宣讲，让全体同学到礼堂那边的多功能厅集合。

学生时代，只要是能逃离教室的活动都是有趣的，大家把课本往书桌里面一塞，披上棉服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许释和赵思萱坐在二班最后一排，后面就是三班，梁远森就在她们的斜后方。

他看起来有点倦，半阖着眼靠在红色椅背上，睫毛被头顶的吊灯晃出淡淡一层阴影。

赵思萱回头，微微站起点身子，伸手像摸小狗那样在他的黑发上抓了把，小声喊他：“梁远森？”

梁远森没出声，眼皮子动了下。

“梁远森梁远森！”赵思萱又喊了两声。

那人终于给了点反应，大概是青梅竹马培养出的默契，还没睁开眼，长臂已经准确无误地搭在她后脑勺上，修长指节穿过她的发丝，像是逗猫那样揉了揉，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声音有点哑：“大小姐，又干什么？”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赵思萱扑棱着挣脱出来，把被他弄乱的几撮呆毛压好，“不要随随便便摸女孩子的头发。”

梁远森眯着眼看她，发出很轻一声笑。

“你有没有零食？”赵思萱问。

梁远森打了个哈欠，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摸了好半天，翻出来两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只有这个了。”

“也行吧。”赵思萱抿了下嘴，笑嘻嘻从他掌心里把那两根糖捞走，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下，“睡吧。”

她转过身，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牛奶味的，把另一根草莓味的递给了许释。

学姐宣讲的是南方一所医科大学，许释对这个专业不太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棒棒糖被她咬碎，浓郁的草莓味在口腔里散开。

从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她就觉得困意缠身，眼皮子像被灌了铅，重的不行。

赵思萱和她情况差不多，三分钟内打了十几个哈欠，多亏梁远森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她的衣领，才没让她的额头磕到扶手上。

他在她脑门上敲了敲，低声提醒：“困了就出去转转。”

又是一个哈欠，赵思萱捅了捅许释的胳膊：“我想去洗手间透个气，你去吗？”

许释：“去。”

两个人猫着腰，小心翼翼从座位里面离开，出来才发现洗手间那边的人特别多，估计大家都觉得这宣讲太无聊了，还不如外面有意思。

排了十多分钟，女厕这边的队伍压根没怎么动，反观男生那边，排队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赵思萱叹气：“男生上厕所怎么这么快。”

“是不是因为他们小号的时候不用蹲下来啊，这样就能节省时间？”

许释：“？”

这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算了，我们还是换一层吧。”

多功能厅在礼堂的最顶层，赵思萱扯着她衣袖往楼下走。

下一层没什么人，两个人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赵思萱指了指旁边的长廊：“去那边看看？”

上个月安尧高中刚举行了书画比赛，获奖作品刚好在这里展览。

赵思萱小时候被亲妈送去学了半年的国画，奈何她这人实在没什么艺术细胞，对着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作品，能给出的最高评价就是——

“嗯，画的真不错！”

她走马观花地从头走到尾，一直到走廊的拐角，不经意往里面瞟了眼。

然后脸上慢慢多了些八卦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朝她招手：

“许释，快来。”

许释扭头，疑惑地走过去，和她一起趴在墙角上。

拐角尽头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没穿校服，女生还化着精致的妆，看起来是高三的。

高三年级管的没那么严。

走廊的窗户没关严，被风吹得一直在响。

女生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个粉色的信封，递到男生面前，直白道：“你应该能看出来吧，我喜欢你。”

“做我男朋友吗？”

四下气氛太静，这些话被许释和赵思萱听得一清二楚。

赵思萱趴在许释耳边，呼出的热气弄得她有点痒，语气里藏不住的八卦：“你说这男生会不会答应？”

许释摇头：“不知道。”

虽然到了青春期，但她对感情上这些事还是不太开窍。

赵思萱狡黠地笑笑：“我猜他不会答应。”

果然，下一秒，男生冷淡的声线撞进二人耳朵里——

“想让我做你男朋友？”

他嗤笑一声，拒绝得很干脆：“那你不如做梦。”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许释和赵思萱怕被发现，也连忙往楼梯口的方向跑。

上楼的时候，许释抬眼，看见魏宴然和李奇站在另一侧的窗边。

蓝色校服衬出男生挺拔落拓的身影，他半靠在窗台上，抬手捏了下后颈，皮肤白的晃眼，手背上的青色筋络鲜活清晰，眉眼懒散而倦怠。

许释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宣讲一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大家就都去吃饭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凉汽水的缘故，许释觉得肚子有点疼，没和赵思萱她们一起去食堂，随便到商店买了个面包就回教室了。

她趴在桌子上，面前摊着一张英语卷子，熟悉的字母单词在这一刻却变得格外陌生，她什么都看不进去。

窗外的风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光线落在桌角那瓶橘子味汽水上。

玻璃瓶身上反射着斑斓璀璨的光，橙黄色液体上浮着一层小小的气泡，手指轻敲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盯着看了很久，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个回来。

直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这个时候教学楼里没什么人，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放大回荡。

他听见有人喊：“宴哥，今天不去打球了？”

那人答：“不去了，先回班。”

许释猛然回神，她知道那道声线是属于谁的，急急忙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大腿还不小心撞到了桌沿，强烈的痛意顺着神经散开，但她顾不上这些，加快脚步往班级门口去。

北方教学楼都是封闭式走廊，傍晚五点的夕阳从带着白霜的窗户照进来，将整个长廊都染上霞色，地上的人影被拉得很长，在这片金灿灿的光辉中，好像什么都是美好的。

许释站在班级门口，看着那个隽秀的少年，身穿蓝白校服，额前的碎发遮住一半眉眼，迎着光，从远处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像是一部色调温馨的陈旧电影，每一帧都被放慢。

她是观影人，而他是唯一的男主角。

许释曾经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说人生里有些时刻是需要暂停的，她思考了下，就在这一刻，她需要。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魏宴然已经走到她旁边了。

他的声线带了些惊讶的意味：“没去吃饭？”

许释咬了下唇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没有。”

“身体不舒服？”

“是有点。”

“那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魏宴然笑了下，“快回班歇着去。”

许释愣愣地“啊”了声，没急着走，而是问：“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哦。”

魏宴然垂下眼看她的反应：“怎么，不信啊？”

“没。”许释摇摇头，实在找不到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只能转身进了班级。

她踮脚站在走廊那侧的窗边，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进了对面的教室，跟着光一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就像一个偷窥者。

再次回到座位，那种心悸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她闭上眼睛，眼前都是魏宴然的身影，擦不去也抹不掉。

脑袋像是被塞了团麻布那样乱，心跳也是，许释心烦地直起身子，视线又落在那瓶汽水上。

她脑海里浮现出下午和赵思萱在走廊对话的场景——

赵思萱一边向上走一边回顾着刚刚看见的那段表白：“我觉得那个学姐好像也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啊，态度好散漫。”

“怪不得人家不肯答应她——”

“思萱。”许释突然打断她。

赵思萱回头：“怎么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啊。”

她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嘴唇，手在脸颊上揉了揉，犹豫半天才开口：“就是……你说什么是喜欢啊？”

怕她追问，又欲盖弥彰地补充：“我就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

“我还以为什么呢。”赵思萱抱着胳膊，一副经验颇多的样子，“这还不简单。”

“喜欢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他，好奇他在干什么在想什么，目光总是追随在他身上，他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你高兴很久。”

“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哪怕只是放学路上遇见的一只小花猫，你都想要和他分享。”

赵思萱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喜欢一个人啊，还总是会做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傻事，就算你今天哭着发誓说再也不要喜欢了，可到了第二天，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

许释眼帘抖了下，心事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

许释在回忆里搜索着自己最近的种种异常，直到那天赵思萱的玩笑话将她的思路打断。

“难不成这是你暗恋对象送的？”

一语成瀣。

她将日记本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上一次记录是在昨天。

2017年12月22日。

街。

为什么是字母Q？

翻开新的一页，她在上面写了今天的日期。

2017年12月23日。

德芙巧克力和北冰洋汽水。

我好像有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叫做暗恋。

在网上找了一段我们北方教学楼傍晚时分的视频，很漂亮的，发在围脖上面了，感兴趣的小宝可以去看看。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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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2017年（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