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树 第12章 男人

梁树没看清贺山的眼神，手臂交叉伸了个懒腰，退了步拔腿朝卧室走：“睡觉了啊，别杵那了，明天你还得早起。”

“哦。”贺山蹲着看梁树转身关了门，起身的时候太猛，脑子晕乎乎的。

贺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太不知所谓。

早上醒来的时候脑仁一阵疼，衣服没穿，被子搭了一个角在肚脐。

床头柜上放着梁树摸黑送进来的冰袋和毛巾。昨晚躺下没几分钟，梁树就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摸进来，拿了冰袋朝自己脸上一贴，脑袋瞬间醒了大半。

“你冰会儿，好得快。”说完这句梁树就朝外走，出去的时候门框磕了一下头，看来也不太清醒。

这会冰袋里的冰全化了，就剩一滩水在里面。

贺山起身想着把冰袋放回去，甩了把头清醒一下，看见满地的纸团，顿时后背发紧。

想着昨晚梁树走之后自己干了什么，贺山有一种隐秘压抑的负罪感。

贺山不是个冲动的人，很多情绪都习惯塞心里，过阵就没了。但对着梁树，思想也好，身体也好，总觉得不受控制。

这种不受控制的恐慌也被塞心里，很多时候都觉得没了，但不知道看到梁树的哪个瞬间就会莫名其妙地又跳出来，一拳让自己眼冒金星。

贺山拎着冰袋去了厨房，出卧室的时候还把门虚掩上。回来的时候捎了扫帚和簸箕，尽可能轻地关了门，三两下扫了纸团倒垃圾桶里。

梁树应该没有扒人垃圾桶看的习惯。贺山想了会，又在垃圾桶最上面盖了一张纸。

电话响的时候贺山正收拾好了在等电梯。

看了眼来电通知，是李既欢，深呼吸了一下按了接通。

“喂？”

“山哥，方姨让中午来吃饭。”

“中午不行，单子连着的。晚上吧。”贺山盯着不断跳动的电梯数字。

“啊，”对面犹豫了一下，“也行，那晚上几点？我好提前炒菜。”

“六点半吧，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行。方姨，晚上六点半吃饭，”对面的声音小了阵，接着又恢复原有的音量，“那就这么着吧，到时候见。”

“行，到时候见。”

一直捱到下工，贺山的心都又痒又闷。匆匆回家冲了早，喊了两声，发现梁树不在家。

怪事了，这人还有出门的时候。

贺山没想别的，换了衣服就往李既欢家赶。

到门口的时候还差几分钟六点半，敲了两下门，是方英开的。

“你还挺会卡时间，厨房里帮忙去吧。”方英让开门，让贺山进去，没走两步就从墙上取了一条围裙扔贺山胳膊上搭着。

方英把人推厨房去，像是有意给俩人独处时间，拎着厨房的垃圾袋走出去：“我下楼扔个垃圾。”

“行，谢谢方姨，下楼小心点啊。”李既欢从厨房里探头，看见贺山了也就笑笑，说了句“山哥你来了”。

贺山套了围裙，也没含糊，三两下就找着活上手。

李既欢租的这间比贺山之前租的那间好了些，宽敞了很多，但家具也都上了年头。

一个屋子有三间卧室，一个李既欢，一个方英，要再加一个贺山就刚好睡得开。

方英没关门，俩人听着电梯门合拢的声音才继续说话。

“我妈这段时间住你这麻烦你了。要有什么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贺山切完辣椒抹了洗洁精冲了下手。

李既欢拿盘子把辣椒装上，答得实诚：“没事，我以前不也老去你家蹭饭吗。再说了，我刚来的时候你也帮了我那么多。”

“我妈怎么来的，她跟你说了么？”贺山停了切菜的手，看了两眼灶台，找空盘子。

方英无奈地笑笑，又叹了口气：“火车来的。我还去火车站接了。接到之后她死活不让我告诉你，这不就发生了那档子事。改天也替我向你房东道个歉，这么让人看了笑话挺不好的。”

电饭煲弹了一下，面上的孔窜了两下热气，按钮跳到了保温。贺山伸手按开盖子：“行，我回去跟他提一句。”

这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贺山夹了两口菜就放筷子。

方英看他这样，不乐意了，一个劲地朝他碗里夹菜：“吃那么少，也不怕晚上饿着。欢欢也多吃啊，看你瘦的。”

“好的，阿姨，我自己夹。”李既欢把头埋碗里。

菜都夹贺山碗里了，他没法夹出去，也不好意思搁碗里不吃。三两口嚼完，就听方英一个劲地在那说话。

“你俩结婚日子看好了没啊，我认识一个大师，队上的搬家结婚什么的都是找他看的，看风水日子什么的特别准，我让他给你们看看。”方英说着就掏手机，划拉了两下，翻通讯录。

“不用了方姨，我们不信那个。日子我们自己看就行。”李既欢连忙伸手拦，怕方英一个没想开就直接给人拨过去。

“妈，不用了。”贺山也跟着劝。

“行了，没说现在就看，一个个的。我把联系方式发你俩了，你俩要有需要自己联系吧。”方英给两人分别发了条微信。

贺山掏手机看，是大师的电话号码，跟李既欢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疲惫。

方英自己吃得差不多，起身收了自个的碗筷端厨房里：“我啊，也就这么个想法，你俩早点成家，我也就放心了。欢欢，你爸也惦记着你。还让我这趟来了，多给他捎点你的消息。老觉得你们还小，还是放心不下啊。”

方英笑了两声。

李既欢和贺山听着都没话说，心里酸得很，酸的同时带点愧疚。

“我出去转转，你们吃完了洗碗啊。”

方英洗了把手，就到玄关穿鞋，背弯下去都有点费劲。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了门。

这门一关，屋里没人说话，瞬间就冷清下来。

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愿，各自埋头扒碗里的饭。

贺山在李既欢这跟两人东拉西扯聊半天，没什么意思，但也捱到快睡觉的点才回去。

回去的一路上心里老是憋闷，想老半天没想出改变这种情况的法子。

把自个的妈扔别人屋里确实不合适，接过来跟自己住也不合适。

要么就重新租个房子，但贺山一想到跟方英同一个屋檐下待着，整个人就跟泡碱水里似的，皮都得脱一层。

怎么走都是死路。

脑子一团浆糊地回了家，推门见梁树又是那个姿势窝沙发上。

见他回来了，梁树扬了扬手，指了下桌上那一大口袋：“那，给你带的甜酸奶，今天打折。”

贺山想了会，没记得自己让梁树带酸奶回来。从一大袋杂七杂八的零食里翻出来四五盒，还是冰的，看来梁树没回来多久。

“这个要放冰箱里么？”贺山拆了一盒，坐沙发上吃。

梁树靠过来，眼神没离开手机屏幕，头也没转：“味道还可以吧？”

“还行，太甜了。”贺山又舀了一勺。

这么一冰一甜，心里轻松了不少。

“那是行还是不行，诶，躲技能啊，”梁树暴躁地狂按手机屏幕，三五秒之后长舒一口气，“哥，吃完了剩下的几盒放冰箱里啊。”

贺山轻声应了句“嗯”，在酸奶盒底刮了两下，把角落里的也给刮到。吃了最后一口，一个抛物线把酸奶盒给扔垃圾桶里。

扔完了顺着靠沙发上，看了会梁树。

末了觉得没意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什么时候自己搬出来住的啊。”

梁树头也没抬：“大二吧，大二的时候搬进来的。”

跟贺山想的情况大差不差，他打了个呵欠。那边梁树还在苦战，手指在屏幕上起飞。

梁树赢了这一局后没有继续，小队里发了条语音就下线了。没管微信里四缺一的狂轰滥炸，起身接了杯水喝。

等出水的时候，梁树接自己的话茬：“不过我初三之后就一个人住了，只不过没搬出来。我爸出轨跑了，我妈跑外婆家住去了。

这房子是我爸心里亏欠，留给我妈，我妈不要，就给我了。我还挺牛逼吧，白捞一房子。”

梁树说完这句灌了口水，邀功似的做了个表情，朝沙发走了两步又折回去：“你喝么，我给你倒一杯。”

贺山点了下头：“谢谢。”

“干嘛老说谢谢，整得跟咱俩多不熟似的。”梁树腾出手弹贺山脑门，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贺山拍了一下手背。

这话听得贺山有点迷茫。要说他俩不熟，倒也真不算，要说熟，好像也没那么熟。

贺山一直在跟别人的关系界定这方面挺谨慎。

过度的情感连接总让他觉得有点拘束。但梁树这么一说，自己打心底里也不觉得排斥。

“给。”梁树把水递过去，垮了一步大的绕开贺山的腿。

扭头一看，贺山也不喝水，就那么捧着，眼神里透露出了一种复杂的怜悯，把人给看笑了。

“怎么，可怜我啊？”梁树笑了笑，伸手摸了把贺山的额头，“这不没烧么。”

“有点。有种小孩儿荒野求生的感觉。”贺山实诚地点点头。

梁树听这话差点没把沙发给掀了，左腿一跨，整个人撑贺山身上，但隔了点距离。撩起自己短袖的那一截，把右胳膊怼人脸上。

“谁是小孩，看看，看看，这是真男人。男人懂么？看这肌肉。”梁树边说边往人身上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