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由南方刮来,却吹不进这几座贫瘠的北方城市。
儒家文化将这里封得密不透风,辫子也扎根在人们心里。
这里的人传统、保守、固执。
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只剩粮食、坟冢,和结队祭拜的徒子徒孙。
哪里都是灰蒙蒙的。
易杉却爱穿亮色衣服。
因此她又是母亲口中叛逆的孩子。
懂事又叛逆,一对反义词,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原来是不能萌发自我意识。
“我的身体是我掌控的,那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易杉无数次思索这个问题。
又无数次将它们按了回去。
她是长女,她不能再叛逆了。
她要听话。
她喜欢服装,这片土地却无法孕育时尚的种子。
易杉在毕业后的迷茫期,选择顺从母亲,进了一家厂子当播音员。
白天勤恳上班,晚上和表妹一起跑去裁缝店里学做衣服。
彼时的易杉普通话标准,声音动听,长相大方明媚,浑身都透露出一种时髦的气息。
她也是整个厂子里的亮色。
这份工作使母亲的腰杆又挺了起来,逢人便说自己有个在大城市当播音员的闺女。
然而易杉却并不喜欢这份工作。
她喜欢看电视、听广播,她知道自己正处于一个开放包容的时代,可自己却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厂子里,过着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这里没人看电影,也没人听流行音乐。这份工作使她的□□成为一套只能枯燥运转的齿轮组件。
她向往自由的、艺术的广阔天地。
她也想将自己塞进套子里,过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
可是她做不到。
就这样煎熬地工作了几个月,易杉在这座厂子里遇到了追求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厂长的儿子。
对方长得肥头大耳,她并不喜欢他。
厂长儿子的追求令她得不到喘息,她拒绝过,结果大家都说“烈女怕郎缠”,这声音盖住了她的抗拒。
她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将心事透过电话告诉母亲。
易杉的中学和大学都是寄宿,偶尔才回趟家,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办。
结果她等来了母亲的训斥。
她骂她不知好歹。
嫁给厂长儿子,未来当厂长夫人,不知道有多滋润!
易杉只说,现在城里都流行自由恋爱。
说完便挂断电话。
其实易杉很厌恶别人插手自己的人生。
可所有人都认为,厂长的儿子是个好归宿。
她一面冷脸拒绝,一面怀疑自我。
裁缝铺老板夸她有天赋,表妹夸她能干又能吃苦。
然而在母亲口中,自己无能懒惰又好高骛远。
易杉就是在这样的割裂中,萌生了走出去的念头。
这个欲念在遇见吴家强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两人在这座城市的一个超市里相遇。
彼时他是吃了闭门羹的推销员,她是游走在大城市里迷茫的年轻女人。
吴家强和她见过的男人不同。
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整个人散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质。
她对他一见钟情。
吴家强也同样如此。
不久以后她才得知,他来自遥远的西城,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城市。
他在一家大型私企当推销员,只是来这里出差。
没过多久,吴家强告诉她自己要回西城了。
他问她:“你要不要和我去西城。”
恰逢外界压力达到沸腾点。
耳边灌来刺耳的声音,正要将她淹没。
水烧开了。
易杉将老式烧水壶取下,为两人倒着水。
西城闻名遐迩,或许那里会有不一样的机遇。
“好,我跟你去西城。”
她就这样仓促地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跟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
去一座遥远的陌生城市。
吴家强说,我会对你好。
易杉相信了。
那也是一个春天。
她跋山涉水,第一次出省,从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平原,来到另一个平原。
是爱情吗?
或许吧。
时至今日,行至生命尽头,她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爱情。
或许她只是太想走出去了。
易杉就这样来到西城,在母亲的咒骂声中,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