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7日,立冬。
冬,终也,当刺刺寒风将天地都冰冻,世界却并非死寂。
深夜的中央大街灯火通明,车流如织。
酒吧的音乐、餐厅的笑语、行人的匆匆脚步……所有声音叠在一起,被同一片暖黄灯光包裹,形成一种看似相同的热闹喧嚣,可细看之下,每个人仍被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分隔。
在中央大街最南端的转角,中科院生物研究所矗立于此。
步雨刚做完一组细胞实验,与同组研究员告别,他走出研究所大门,深吸一口气,冷风像裹着冰碴的小刀子刮进嗓子眼。
北京的冬,是干冷、清冽,带着旧时皇城脚下独有的孤傲与苍茫。
纵然来到这里已经七年了,他仍是不适应的。
步雨拉紧衣领,快速迈进人群里,清瘦身影穿过中央大街拐进研究所分配的员工宿舍区。
他大学就读于北京大学生物系,后考入中科院生物研究所攻读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因成绩优异,导师邀请步雨留所工作,他答应了。
回到宿舍,打开灯,冷白光线瞬间铺满了这一间五十平左右的单人宿舍。
客厅还算大,在简约风的装修下显得格外开阔,墙体素白,只摆了一张米白色桌子,一条浅蓝色的双人沙发,空旷得能听到回响。
整个空间里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是卧室。
两米的大床上铺着浅绿色的四件套,柔软的床垫是他精心挑选,甚至上面还铺上了两层厚厚的垫子——这垫子其实是棉被,步雨不喜欢开暖气,于是他想出将棉被当作床垫也很合适,可以让他在冬夜睡觉时更暖和。
最近他觉得自己似乎用脑过度,脑子里总像有电流闪过似的难受,只有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才能勉强睡个囫囵觉。
步雨打开衣柜,衣服按厚度、长度和用途分类摆放,从薄到厚,从短到长,从日常到家居,不同类别用不同颜色的衣架挂起,一目了然。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确定性。
洗漱完毕,步雨缩进温暖的被子。
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这宁人心安的念头刚闪过,眼皮就沉了下来。
正当步雨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大脑突然一阵钝痛。
“嘭!”
像被无形的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黑暗中,步雨猛地攥紧被子,蜷缩成一团,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时间的存在仿佛消失了……
几秒?或是几分钟?
世界在扭曲,又骤然变换。
等痛感终于消退。
步雨颤抖着睁开眼,面前悬浮着一块半透明的面板,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四个字:
“时空来信”。
面板边缘泛着冷白微光,如同手机游戏界面般清晰、冰冷。
步雨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却直接穿透了面板——没有触感,只一片虚无。
字迹微微波动,两秒后,缓缓重组为一行字:
“想知道你的身世真相吗?请于11月10日上午八点前往荧海市中心医院。”
又过了几秒,面板骤然消失,黑暗重新袭来,一切如常。
而步雨,如坠冰窟。
荧海——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记忆最深处。
那是步雨的故乡。
荧海市位于华夏最南端,与北京相隔两千三百多公里。
城市依山邻海而建,每当夜幕降临,近海浮游生物发出幽蓝微光,整片海域便如星河倾泻,因而称之为“荧海”。
可自从十八岁考上大学,离开福利院,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步雨是一个孤儿,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记忆里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院长妈妈没有等到他上大学,在他高考前那年就病逝了。
自那以后,荧海市于他,不过是一个曾经居住过的普通城市,一段被主人刻意忽略、无人在意的过去。
他以为自己早已与那里失去了所有联系,毕竟他是一棵没有“根”的浮萍。
可现在,一封来自“时空”的信,却精准地指向了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
“想知道你的身世真相吗?”
身世?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福利院档案上只有一个名字——步雨。
但小时候,步雨不喜欢下雨。
因为听院长妈妈说,他就是在一个雨天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
小时候步雨不喜欢说话,总有小朋友嘲笑他是哑巴。
有一次,步雨跟其中一个打了起来,最后虽然打赢了,却还是没忍住哭了,又因为没忍住哭了觉得很没面子,于是眼泪更是止不住。
步雨八岁,那是他第一次哭得那么凶,院长妈妈听了他哭的原因简直忍俊不禁,安慰着带他去海边散步。
那时候下着小雨,院长妈妈打着伞,牵着小小的他,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问他:
“小雨,你知道海是什么味道吗?”
步雨躲着斜飘的雨丝,闷闷地瞥她一眼,低头应声:“书上说是咸的。”
院长妈妈牵着她走近海岸线,笑着说:“小雨有尝过吗?书上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哦,要你自己试过才知道呢。”
“可是有点脏……”看着海浪一遍遍冲刷沙粒,小步雨微微皱眉,犹豫着说。
“小雨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孩子呢!”
院长妈妈笑容更大了些,揉揉他的小脑袋说:“那小雨知道吗?其实雨水就是海水哦,都是咸的,它们循环不断,维系着世界平衡,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小步雨不知道,他瞪大眼睛,一点点伸出手,让雨水滴落在他的指尖。
在院长妈妈的鼓励下,他轻轻将手指在唇边贴了一下。
真的是咸的!
步雨偏头仔细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是像眼泪一样的咸味。”
院长妈妈帮他擦干水泽,大笑着说:“对啊,其实雨水、海水和眼泪都是一样的,它们都很常见,所以小雨,你不要觉得哭泣是很丢脸的事情啊。眼泪并不代表软弱,当你不愿意用语言表达的时候,眼泪就是你的心在说话,而每个人的心都会说话。”
小步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院长妈妈,用力点头:“嗯嗯!”
从那天起,他不再讨厌下雨,甚至开始喜欢。
每当雨天来临,他总撑着伞在路上走一会儿,虽然雨水会打湿衣角,但烦闷的心情却被一点点冲刷干净。
“雨”不再代表被遗弃。
一步一雨。
“步雨”这个名字,他逐渐喜欢上了。
回忆止在心头。
步雨翻身坐起,走到阳台。
北京的冬夜,干冷刺骨,几乎不下雨。
而两千三百公里外的荧海,此刻或许正飘着细雨,吹着带着咸味的暖风,海面泛着幽幽蓝光。
他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逐渐熄灭的灯光,第一次感受到,这座生活了七年的城市,原来也从未真正接纳他。
而那个遥远的、发着光的故乡,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要将他拉回那个——他以为早已遗忘的“雨天”。
最终,步雨决定回到荧海市。
即使故事的开篇如此离奇,他仍愿意按照那封“时空来信”的指引,去找一找自己所谓的身世。
他向导师请了一周假,定好机票,踏上归途。
或许是天意,久不下雨的北京,在他启程的那天清晨,突然飘起了一阵小雨。
雨丝细密,无声地落下。
步雨握紧行李箱杆,加快脚步。
这雨,不再是异乡的冷,而是故乡递来的一纸云笺。
他踏上飞机,航线飞越两千三百余公里,终将抵达那片荧海。
雨作信使,送他回家。
本故事完全虚构,如有雷同……好吧,纯属天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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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