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山鬼 第41章 阿离阿离（三）

“你不要害怕。” 魆离看了嵬嵬一眼，小声说道。

“好。” 嵬嵬用力点头。

“我小心点儿。” 魆离的手快速转动着，接着说道， “我尽量弄小一点儿。”

“好，我不怕。” 嵬嵬神情专注，继续用力点头。

“嗞”一声，魆离的手中的树枝燃起小小火苗，他立刻抬头看向嵬嵬。

魆离心中也打鼓，之前两次看到火嵬嵬都反应很强烈，他知道在她的心中，在他们的心中，火几乎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当年他刚刚复活的时候，最初看到火也是反应巨大，但是要想在这个人世间生存，要想面对同样问题的时候无所畏惧，他们只能控制恐惧！

现在嵬嵬几乎成年了，魆离希望，嵬嵬能够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也怕一开始吓到她，所以他只用小小的火苗来进行试探。

只见嵬嵬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她并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突然躁动发狂，那神情刚开始有些怔愣，接着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嵬嵬盯着小小的火苗，脑子渐渐变得混乱，在脑海中火焰一会儿突然变大呼啸而来，一会儿又像是现在这样小小一点儿随着风摇晃像是随时都要灭掉的样子，一会儿又变作着了火的满地乱跑的虫潮，一会儿又变成满眼的红色像是眼前所有一切都被火焰覆盖，连面前小心翼翼看着她的魆离也像是被火焰所覆盖……

嵬嵬双眼开始变化，眼睛逐渐瞪大，脑海中开始出现更多的画面，那些画面让她莫名觉得痛苦，可是当她凝神细看时每一幅画面还未看清楚就被大火吞噬。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的双眼开始失焦，她越来越慌张，嵬嵬于是张嘴大喊： “离！阿、离！阿离！阿离！”

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好像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轻柔的呼唤： “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那声音很轻柔，很坚定，好似在远处，却也好像就在身边。

所有混乱的画面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在密室中魆离拥着她的那一幕，那时他也是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着： “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身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嵬嵬的视线开始聚焦，她眨眨眼，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魆离。

他的手紧拥着她，手掌轻轻地拍着，一如那日一样。

嵬嵬的心里变得很安静，脑海中不再有混乱的画面，她又闭上双眼。

过了片刻，嵬嵬动了动，侧头看向魆离，魆离立刻转过头来看她，那表情紧张极了，看到她眼神终于变得清明，又一瞬间变得惊喜异常。

“我、没事！” 嵬嵬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笑起来， “没事！”

魆离松开手打量了一圈，不放心地问道： “真没事了？”

“没事！” 嵬嵬推开他，自己转了一圈给魆离看，她突然看见那簇小火苗，惊呼， “哎呀，火要、灭了！你快想办法！”

魆离惊喜： “你真的不怕了？！”

“不怕！” 嵬嵬抬着下颌看起来很是骄傲， “真的不怕！”

有你在，就不怕！

魆离赶紧去救助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然后用它点起小小的火堆，边点边观察嵬嵬的反应，火堆慢慢变大，她的神情确实安稳了许多，像是不再受到刺激，只是人站得稍微远一些，好奇地看着他摆弄这一切。

魆离开心了，甚至哼起了小曲，曲调悠扬，带着远古的味道。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

魆离三两下就弄出来一个简易烤架，把虾、螃蟹、鱼、鱿鱼等各种抓来的海鲜穿成串架在上面，虽然没有任何调料，但是烤制海鲜的自身鲜味很快飘了出来。

对火最初的恐惧本就仅剩那么一点点，再由这鲜美的味道一冲，立刻消失无踪，嵬嵬很快凑到火堆跟前，双眼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甚至忍不住上前，学着魆离一样给海鲜串串翻面。

“哇！” 嵬嵬光是看着闻着，就忍不住感叹， “闻、起来、好香！看起来、就好吃！”

“擦擦口水！别把火给浇灭了！” 魆离笑眯眯，少见地开起了玩笑。

“哪里有、口水！” 嵬嵬赶紧擦擦嘴巴，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她噘起嘴巴生气，只片刻又抽抽鼻子忍不住问， “还需要、多久啊？”

“这个好了，你先尝尝。” 魆离递过去一串烤虾。

嵬嵬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嘶一声又捂着嘴不断吹气。

“咬你了吧，别着急。” 魆离笑呵呵地。

“没有、咬我！” 嵬嵬瞪了魆离一眼，不敢再大口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果然现烤出来满口鲜香，她快要美死了。

一会儿鱿鱼好了，一会儿螃蟹好了，嵬嵬吃得开心死了，左手一串，右手一串，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嘴巴根本不停，甚至都顾不上跟魆离说话，只拿手示意：你也吃啊！

魆离问： “好吃吗？”

“嗯嗯。” 嵬嵬点头，嘴巴鼓鼓囊囊嚼个不停。

魆离又问： “跟荆子暮的海鲜大餐比呢？”

“嗯嗯。” 嵬嵬继续点头，嘴巴不停。

魆离失笑： “那我可理解为比他的好吃了啊！好吃一百倍！”

“嗯嗯，一百倍。” 嵬嵬抽空应和。

魆离笑容更盛，再问：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要是有、酒、就好了。” 嵬嵬腾出空来回话，边说着边咂么嘴，眼神充满向往。

这句话让魆离有些晃神，他忽然想起两千多年前嵬嵬带着他第一次到人类的地盘，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还有第一次喝酒的情景。

他记得，嵬嵬喝第一口酒时辣得直咳，拍桌子要找店小二理论，却见别人喝得眉开眼笑，她于是又好奇地尝一口，再尝一口，尝着尝着，她也跟着眉开眼笑，双眼亮晶晶地，脸颊粉红，双唇更是红艳……

此后一个月，他们几乎天天都在酒楼，嵬嵬天天喝得畅快无比。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每日开始不断发生变化……

变得奇奇怪怪！

变得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魆离的脸又开始变红，他深呼吸使劲儿晃了晃头，收回思绪，笑着问道： “你想喝？”

“想！” 嵬嵬点头。

“非常想？” 魆离又问。

“嗯，非常想！” 嵬嵬用力点头。

“那我们就去弄点酒喝？” 魆离朝着嵬嵬眨眨眼。

“好啊……” 嵬嵬仰头笑起来。

嵬嵬还在开心，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音。

“他们在那里！我找到他们了！你们快过来！” 哗啦一下远处突然出现很多黑衣人，紧接着而来的是砰砰砰砰的连续枪声。

魆离面色一肃，拉起嵬嵬就跑。

“诶诶，我的串，我的串！” 一着急嵬嵬口齿都变得伶俐了几分。

砰砰砰的枪声传来，黑衣人竟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不再害怕伤到嵬嵬，那子弹几乎是擦着二人而来。

“下次再给你烤。” 魆离顾不上那些烤串，只把嵬嵬往背上一甩，眨眼间变身成黑豹一跃向山里跑去。

小岛开发很少，几乎算是完全的野生环境，道路和人工设施也少得可怜，对于魆离和嵬嵬来说，他们入山毫无阻碍，反倒十分方便，但是对于那些黑衣人来说，可就费劲多了，车上不来，单靠人力追逐，他们根本追不上一点！

转眼间，二人就完全消失在丛林之中！

嵬嵬趴在魆离的背上，摸摸肚子有些难过： “唉，我还、没吃饱……”

魆离减缓速度慢慢走在林中，听到她的话笑了： “要不，我现在带你去找找酒窖？”

“酒窖？” 嵬嵬侧头看向魆离的眼睛。

魆离回视着她，眨眨眼： “对，既然他们破坏了你的早餐，咱们就把他们的酒窖搬走！”

“好呀！” 嵬嵬又高兴起来拍拍手， “搬走、他们的、酒窖！”

“走！”

“走！！”

魆离载着嵬嵬又快速奔跑起来，就像是两千多年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他还有几分不情愿，现在却是完全心甘情愿，甚至还希望让这样的时间多一些。

再多一些……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节选自屈原《九歌.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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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阿离阿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