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鸷神采飞扬:“你这话我咋天天儿都要听上个几回嘞!”
萧羊咯吱咯吱的又笑开了。
今儿出门前两个肚皮儿都吃的饱饱儿的,柳鸷就直接推着他往平安堂去了,今个儿出了日头来平安堂瞧病的人倒是不多,柳鸷把板车拴到柱子上后就抱着萧羊朝里头去了。
一进去一股浓烈的药香就撞了两人一脸,一药童瞅着他了立刻就往后院喊人去了,上回来这药堂萧羊都没空儿去想些啥,这会儿身上舒服了就有心思东琢磨西琢磨了,镇上的大夫要给他瞅病了,镇上的大夫……瞅病……是咋瞅病的……
柳鸷拍着他的背给他壮胆:“就瞅个病没啥个事儿。”
说句话的功夫林长柏就急着脚到跟前儿了:“快抱着人跟我来!”
自这壮汉把那“叫魂山精”拴在平安堂,拢共没讲上几句话转头喊都喊不答应的走了后,林长柏这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当天夜里他是咋个都没睡不着觉,起来点了油灯翻着医术思量了个把时辰后,这心里才安生了些。
林长柏把俩人带到诊房,里头有一张铺的平整的能睡得下个成人的床铺,萧羊局促的躺在上头紧张的手脚都不晓得咋放。
“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柳鸷见萧羊躺的板板正正的一点儿没动,就伸手拉过他放在肚皮上的手,又把裹着厚实衣裳的手腕扒拉着露了出来。
林长柏沉着呼吸仔细的给他把着脉,好一会儿后才道:“我观他脉象倒是比初时要稳健许多,上次开的三副烧热药,一副治烧热,二副治反复,三幅治稳健,这三副药下去倒还算是成了八分的效。”
萧羊脚上的伤在林长柏的一通“望闻问切”后,又经他斟酌几番便有了医治的法子,他写好药方后便叫徒儿按方子抓了三幅,里头换了不少贵价药材,原先估着的八十文一副现下算下来得翻个番,不过林长柏还是按八十文一副给人算的。
“一副汤药八十文,一日三服,两日一副,三日后你再带他来施第一回针。”
柳鸷应了,小羊儿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他把给他拴来挡眼睛的厚布条解开:“你给他再瞅瞅眼睛。”
眼睛倒没初时肿胀的厉害,不过睁眼困难,见着日光刺痛流泪,不能视物……
“既是外病也是心病……不无治愈之可能,只缺一味难寻得的药材就看你能否有这个气运了。”
柳鸷心里头高兴,他捏着小羊儿比他小上许多的手:“小羊儿你听着大夫说的没,你腿儿眼儿都能治!”
萧羊说不出话来了,话全让他憋在喉管子里,两瓣嘴唇子紧紧的闭着又不受控制的颤抖。
柳鸷狠劲儿压着心头的酸:“只要这药长在山里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他能靠着山活下去,就能靠着山带着小羊儿好好的活下去。
林长柏叫徒儿拿来纸笔,将这味药大致的样给画在了纸上,等墨晾干后他便把画纸递给柳鸷:“这味药名天星墨葵,医书上对其记载甚少我也只在二十多年前见过一次,若你能寻得来我便有把握让其眼睛恢复六七成。”
“才六七成?”这话一说出来柳鸷就后悔了,不该让小羊儿听着这话的。
“唉……他这眼睛伤的太重了……不过人这一辈子又那是一双眼能挡住的?”
萧羊摸着他粗大坚硬的指节,扭过脑袋对着他跟他讲:“好着嘞,牛哥你带我来镇上瞅病,你都晓不得我心里头有多高兴嘞!”
柳鸷伸手拿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滚出的泪:“小羊儿牛哥带你买好东西去。”
“好着嘞。”
柳鸷推着萧羊正打算走时,一药童从平安堂内拿了个药铫(熬药的器皿)和小灶过来,说是林老大夫特意交代的专门给他们拿来熬药的就当是回礼了,家里正需要个熬药的家伙什,人镇上大夫给的总比自个儿瞎摸买的要好,柳鸷谢过后就拿麻绳把白得的家伙什给结结实实绑在了板车上。
这趟出来柳鸷带够了足足的银钱,他打算带着小羊儿好好的在镇上转悠转悠,有啥想买的都给买上,这段日子山上打的肉不是吃了就是拿咸盐给腌着了,顿顿吃肉是香但总得给小羊儿换换口味儿。
来来往往的人就没瞅着个空手的不是挎着篮子就是背着背篓,有人来的晚了没摆摊的空地儿了,干脆就走喊着卖。
“甜瓣儿(橘子)……甜瓣儿……刚从树上讨(摘)下来嘞甜瓣儿……”
“自家鸡婆生的蛋!好大个鸡婆好大个蛋哟!”
“干花菜!干花菜!比婆娘还要好看嘞菜!快来买哦!快来抢抖买哦!”
“木耳木耳!天老爷晒干嘞木耳!香吃的板(好吃的跳起来)!香吃的板!”
“鲜儿(拟声xue读一声)鲜儿笋,鲜儿鲜儿笋,要吃笋就吃鲜儿鲜儿笋!”
“烧鸡!烧鸡!李老鸨的舅子做嘞烧鸡!”
……
起起伏伏的叫卖声儿听的萧羊脑壳左转右转的都忙活不过来了,买甜瓣儿的那个老汉把背篓举的多高,柳鸷推着车走进了问:“你嘞甜瓣儿咋个卖嘞?”
背篓里的甜瓣儿又大又黄,瞅着都甜,小羊儿肯定香吃。
哎呦!好高一个哦!老汉把背篓放下来,拿了一个跟他瞅:“八文钱一斤,我们这儿嘞长不到弄大嘞哈,这是我从外地讨起回来嘞!”
山里也长的有甜瓣儿,就是结嘞要小个一点还绿的绑摁(硬硬)嘞,吃求不得(吃不得)。
“你少点儿我都给你称起走喽!”
“七文钱一斤,最少了,再少本儿都没得喽!”
柳鸷不信:“我也不跟你说多喽,六文钱。”
“你瞅嘛好鲜儿鲜儿哦,那里有弄好嘞甜瓣儿哦?”
柳鸷推着车转头就走。
那老汉赶忙叫住他:“唉呀唉呀!卖跟你卖跟你!我就是瞅你有个眼缘。不是一个人我是不得啷相因(便宜)卖嘞,你看嘛裤儿都要遭卖脱了!”
柳鸷喊他赶紧称,看有好多斤,搞快点走喽算喽。
一共是八斤多一点儿,那个老汉说他买的多就算他八斤,他不干喊老汉给他算成九斤,板车上没得地方放,他把背篓一起买喽还可以装点儿其他东西。
柳鸷给萧羊手里塞了个甜瓣儿后,就背着背篓推着板车去看菜去喽。
“小羊儿,干花菜你想不想吃嘞?”
“我没吃过嘞。” 甜瓣儿又大又甜水分足,萧羊还是第一回吃着。
“还可以,挺香吃嘞买点儿回去。”
柳鸷瞅着那卖烧鸡的摊子那儿围了一么多(一大堆)人,就推着车过去:“小羊儿烧鸡你要吃不?”
烧鸡,鸡,牛哥做的鸡才是最香嘴儿嘞!
“你烧的野鸡肉可香嘴儿嘞,不买别个的!”
柳鸷“哎呦!”一声乐乐呵呵的推着他逛到另一条街上去了,这条街的人比刚才那条街的人少了不少,都是些卖杂货、粮食、布料啥的,不过这儿有一家开了好多年的面摊,是一对儿老夫妻经营的,柳鸷最喜欢吃他们做的抄手,个头足肉味儿浓,一口一个能吃个爽快。
“四碗大肉抄手,两碗大肉面!”
柳鸷喊了要吃啥后,就把萧羊从板车上抱来坐到高凳上,桌面儿小两人坐一面挤不下,柳鸷就把旁边儿的那张桌子弄来拼在一块儿,这下齐活了就等着吃了。
萧羊还是头次坐人摊子上等着吃饭,他听着周围人吃饭的动静闻着味儿就觉着肚皮儿空了,他这是被牛哥养成个装不满的大肚皮嘞,早早吃了两大碗白米粥好几大筷子的野葱炒蛋……那么多的粮食,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足足可以管个七八天的量了,现个儿都还没到晌午就觉着饿了。
柳鸷摸着他手凉就拿自个儿的手心给他捂着,小羊儿脸上身上都长着了些肉了,就得要多吃往好了吃人才好的快:“这儿的抄手是我吃过最香嘴儿的,肉馅里的肉放的足加里头的菜也好吃,等会儿你多吃点儿……”
“牛哥,我肚皮儿大了嘞……我早早吃了那么多咋个就饿了嘞?”萧羊瞅不着也要抬脑袋去对着人。
柳鸷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终于软乎了点儿的肚皮儿:“我瞅你肚皮儿还小着嘞,等你腿儿好了咱吃饭都拿盆吃!”
“哈哈……牛哥你对我可真好。”
“那不?你是我家的小羊儿我咋个不对你好?”
萧羊乐的脑袋上的兔子帽都跟着晃两耳朵,抄手跟面煮好端上来了,柳鸷把筷子塞他手里,又拿着他的另只手去摸碗:“有汤小心着吃哈。”
“好嘞!”他眼睛瞅不着,这会儿吃东西就得把嘴唇子贴在碗边儿,再拿筷子把里头的食儿给刨到嘴边儿吹凉了才给往嘴里刨。
两个汉子一个高壮一个瘦小,瘦小的那个还是个怪模样的瞎子,光天白日的……那几个人嘴子刚张,柳鸷怒火就直往脑壳顶上冒,那双眼睛怒胀着凶气跟头发了疯的公牛一个样儿能吓得人直抖。
“牛哥好香嘴儿哦!”萧羊嘴角巴着一小截葱段儿嘴唇子被热食烘出了血色,嘴角往上咧着瞅着就吃的喷香!
“小羊儿觉着香嘴儿就放开了肚皮儿吃!管够的!”柳鸷吃了一大口面后从碗里给他夹了片儿烧肉。
萧羊吃了一碗半的抄手后就说吃饱了,柳鸷不信偏要他再吃半碗的面,吃完饭后柳鸷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结了账就推着萧羊往镇子口走了。
日头晒的人暖融融的,萧羊抱着自个儿圆鼓鼓的肚皮儿,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路上柳鸷瞅的上眼的问过了萧羊后就都买了些,背篓装不下了,他就挑着能放稳当的给捆到了板车上,这就让萧羊有事儿做了,都是牛哥拿钱买来的,他得让这些东西都好好的呆在板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