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鸷瞅他那窝囊模样和窝囊话就来气,气头一上来就控制不住了:“没?我不问你尿不尿你就能不尿啊?我不看你难不难受你就不难受了啊?你长嘴了有事都还不会说的话那你嘴巴长来干啥的嘞?讨饭的啊?偏要我瞅着了问你你才舍得开口?”
萧羊把嘴巴死死的闭着,闭着闭着就开始打颤了。
“你一个汉子你把嘴闭的跟死鸭子一样硬你是想弄哪出啊?你那嘴闭着不说话你那疼就能疼到别个身上去啊?”
他一连串的火气发的萧羊措不及防,眼泪水跟老天爷下的雨一样一长条接着一长条。
萧羊很强烈的想要跟和他说这话的人说些啥,但就是一个字都没能从那喉管里冲的出去,嘴唇上上下下磕磕巴巴的碰着,碰着牙又打着肉烂缠着完整不了一个字。
他突然被人抱来坐靠到了床头上,有一下连眼泪水儿都是滞住了的。
柳鸷的火气被他哭的越来越大,偏偏瞅着他那张倒霉脸又实在是发不出更大的火来,心里怕他躺着哭要倒气儿多受些冤枉,干脆就让他坐在床上好好的嚎好好的喊。
“对,讲不了话就扯破嗓子的嚎!哪儿难受就要喊给我听,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你不指望着我来你还能指望着谁来?”
“我在这儿镇着还能有鬼不成?”
“你脑子咋就能转的这么木?”
他讲话一连串接一连串的,萧羊刚反应过来上一句下一句就来了,这话说的对那话也说的对,这话说的有道理那话说的也有道理,嚎也嚎了,哭也哭了,萧羊心里的委屈劲儿总算是散了,不过他也是有脾气的,就算是在不该被磨掉的时候早早的就给人磨掉了,但他还是有那么点儿脾气的。
“我晓得了……”
柳鸷想反问他一句“你晓得啥了?”,不过想想也就算了觉着把人逼得太急也不行的,他说那么多话就逼出来三个字……我晓得了……
“那你就晓得了吧。”连柳鸷自个儿都没觉着自个儿退了一步:“你要在这儿躺着,还是跟我去灶房?”
萧羊脑子涨的有些发昏,病了就觉着累得慌整个人都在往下坠一样:“那儿暖和……”
他这一回答,柳鸷到真觉着他是晓得自个儿的意思了,晓得他要离自个儿近点才好,免得有啥小动静小不对劲儿的还得要他等自个儿很久才知道。
都住在一个屋里了,又有那些话是不能说的呢?这世道不对人好点儿,但人再傻也得要晓得要先对自个儿好点儿,好不好的,坏不坏的另说,是银子换来的还是另找种说法都一样,摔都能摔在同一个坑里,黑天了铺盖一盖,管他是要做兄弟还是做夫妻,总归都是一家人了。
说到底柳鸷先是目的不纯的那个。
谁说田坎坎坎下的只有小蝌蚪,要他这条人人喊打的野狗呢,夜路走多了栽进去弄了个脸黑了呢……
谁能说个准?谁人能认得清谁是谁?
肚子你咕咕叫后就我咕咕叫,柳鸷又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靠墙的那鼻涕吸溜的没停过,他干脆打了一盆水放他手能够得着的地儿,这样一来倒是方便的很,帕子弄脏了就自个儿洗洗干净再接着用。
红薯白米粥煮的软烂,热气腾腾的吃到肚皮里浑身上下都是暖乎的,柳鸷见萧羊碗里还剩个底儿就把巴在锅里的都给刨拉到他碗里了:“你吃着我去趟外边儿。”
红薯甜滋滋软糯糯的萧羊还是头一次吃着,碗里轻了牛哥拿过去又给他添了点儿,他做不了什么活是不该吃这么多的:“咋给我这样个儿多嘞,你多吃嘞。”
柳鸷端着自个儿吃饭的家伙什走到他跟前,把他的碗拿过后又将自个儿的盆放他手上:“这是我吃的。”
萧羊捧着盆嘴都张大了,怪不得叫“牛”嘞,他就没见着过用盆来吃饭的:“你身体好嘞!”
柳鸷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出去了,他打算先去自家地里一趟要是能抓着田蛇等他从镇上回来了就给人煮田蛇粥吃,他还没走到地里就被不远处扛着锄头过来的村长给瞅着了。
黄宽土瞧着人就喊:“鸷小子!你跟你那婆娘是咋个回事儿?”
柳鸷见不着别个当面碎嘴子的嚼巴他的事儿,没好气的冲道:“能咋个回事儿?你咋跟你婆娘成一个嘴子了?”
这话呛人,黄宽土就没觉着比他说话更呛人的:“你那大刀嘞?那物什值老鼻子银钱了,别真给插那人牙子身上了不值当……”
他说这话柳鸷就晓得是个啥子意思了,咋一觉着他不往山里走就是要去杀人了嘞?不过他咋记得昨个儿他是先往山里走的嘛……但这又是有好处的,柳鸷一寻思也没生气:“丢山里了,改明儿就给拿回来。”
这功夫黄宽土就走到他跟前了:“真没打算换个婆娘?”
“我要换个啥?你瞅我要换个啥样的?”
这一问倒是给黄宽土整愣神了:“你还真打算定了?”
柳鸷蹭着鞋上的泥巴,自个儿都说不准是啥个心情:“来了就先过着,多双筷多个碗的事儿。”
黄宽土也抬了脚跟他在一块石头上蹭泥巴,瞅了两眼周围没人才低声问道:“那人牙子说的准不?”
这事儿不好说,那个咋瞅都是个汉子的,柳鸷真是第一回听着这种事儿,人都没说个准,他不好两个嘴皮子一碰空口白牙的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你蒙想也蒙提这个儿事儿了,我没多这个想头。”
“咋能没个想头?你就没想着找个人生个后?”黄宽土晓得他是个没人教的,但这事儿只要看着过能不晓得吗?咋不朝正路上走?
“啥后不后的?生一窝来没个肚饱的生这玩意儿干啥?我瞅你兜里也没几个钱啊?咋说这大话嘞?”
“嘿!你这个后生……”
黄宽土是寻思过这事儿的,村里不是没地多的人户,但地多人就生的多了,一个个的靠地娶了婆娘,一个个婆娘生了几窝窝嘴子,几窝窝嘴子把地卖了都娶不上一个婆娘……他觉着是人的根儿错了,这根儿就不能没日没夜的往地里刨。这里头有门道儿,他娶了婆娘生了两个都是带把的后就不跟着婆娘睡一处了,要再睡一处就是在把自家的田坎往别家的田里头推,是穷疯病来了留不住泥,饿死了爷奶娶不上媳。
“理是这个理,不过留个后还是好的嘛……”
“我能给你生娃娃。” 柳鸷心窝子一颤,这话是那人说的。
黄宽土见他不吱声儿琢磨了几下后跟他出着主意:“要那人牙子说的准……就你这身板准得要跟你生个后的。”
“这事儿真不太怪,过道河的那个村也有过这个事儿,人还生了两……你要晓不得这事儿的门道,我看入了夜就别睡恁个早,挨家挨户的人墙根子瞅瞅听听,这事儿不就成了嘛。”他拍了拍柳鸷的肩说的跟真事儿是的:“再不成你就去趟红树村,人母猪配种就这些个天儿的事儿嘞。”
柳鸷气冲的推开他的手,嘴上骂骂咧咧:“老子用得着你教这事儿?指你教定没个好种!”
黄宽土见人要走,锄头一立地这话倒是真苦口婆心了:“你这话说的……人咋个能一个子活嘞?你别告诉我你小子没想过这事儿,要是个准的大小也得个盼头。”
柳鸷回转过头瞅着他,眼里藏了点事儿:“我咋没听人说过这事儿?”
黄宽土两个手掌着锄头把瞅着天边,要深想起这事儿他还有些感慨:“百多年前的事儿了……”
这一句开头柳鸷提脚就走,没走过一道弯儿他又掉头瞅着人问:“你家鸡下蛋了没?”
黄宽土又换了只脚刮泥,前口气儿还想着这后生不好耍后口气又问他话了,他头也没抬两个眼珠子去瞅鞋底儿上的破洞,想着回去找个棍子支支还能再穿穿:“你拿钱找你婶子要我家就准有!”
柳鸷气得都没一条道跟人往田地里去,他兴冲冲的出门火气冲冲的回来,萧羊听着了动静转着脑袋支起耳子去听,没大一会儿又听着他出去了,这是咋了?
萧羊这会儿子肚子吃的滚圆滚圆的,灶房又被火烤的暖呼呼的,实在是听不着一点儿动静了,他身子还难受着没事儿支着他就困得慌。
村长家安在槐树村最好的地儿,屋前头有个宽宽敞敞的院坝,院墙是拿大石头块子高高垒起来的,左右两个道各种了窝翠绿的楠竹,这个屋子前后左右围着的都是整个槐树村最好的地儿。
柳鸷家离这儿有小半个村子的距离,他跟黄宽土扯过皮后就急慌慌的回屋拿了银钱,他等会儿还有事儿要忙不能多耽搁了,这个点儿各家各户的汉子怕都不在屋里,他没打算进去就站在院门外冲里喊:“婶子,我来换几个鸡蛋!”
换鸡蛋换个屁的鸡蛋,一个个的兜子里能掏出几个钱?粮食袋子里能舀出几碗吃的来?就说这大话了?一个个的巴不得能从叫鸡屁股里扣出鸡婆蛋来的……村长婆娘一天天的净听七个八个拐心子的说这些哄人的话,她拿针在头发上捎了几下头油,怨幽幽的瞥眼过去没好气儿道:“要换几个铜钱的?咋还上我门子来说这大话?”
柳鸷就还真不乐意来这儿,他就没见着过比村长婆娘更牙酸的嘴子:“换十个鸡蛋,你家汉子让我上这儿来的。”
咋是那老羔子招过来的?村长婆娘把桌上的几个干红枣往针线篓子里刨:“你是村哪头的?”
“柳鸷。”
那老羔子咋往家里招来个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