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
写字的人习惯连笔,横竖都写得利落干净,像是练过字的。
一层冷汗从秋不郁的脑门上冒出。
是谁放的?
“课代表,来,发试卷。”
正愣神时,纷纷花白的试卷已经从第一排人的手里往后开始传了。
秋不郁来不及多想,赶忙将纸条先塞进桌子里,用一本厚书垫着,便将记忆笔记本拿了出来。
蓝色的封面打开,里面是很普通的横线格。
“那个…清子。”
“嗯?怎么了?”
随着卷子一张张地传到每个人的手里,教室变得愈发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聚精会神地看题目,没有闲时间再说话。
秋不郁只得压低声音,装作不经意间问到:
“你觉得这张卷子谁能拿满分?”
“满分?”
杜清子撇了撇嘴,拿着试卷翻动了两下:
“这题目….就算是姜枕也拿不了满分吧…”
“姜枕是吧。”
秋不郁暗暗接收到了这个信息,这个名字她在花名册上见过。
趁班主任下讲台巡查之前,她提笔便在记忆本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姜枕,数学记忆。】
写完后,她即刻把本子收回了书包里。
整张长方形的课桌上,只余下一支黑笔、一张试卷、一张草稿纸和一个垫板。
秋不郁舒了口气,台上陈老师目光没有移到她身上来,在他的来回审视中,教室里最终只剩下了闷头书写的声音。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
笔记本的作用没有发生,秋不郁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写了几道选择题。
她咬牙切齿地在草稿纸上发起控诉,扭曲着字体在上面划着:
怎么不显灵啊系统…你个骗积分的混蛋…
噔!
秋不郁忽然腾地直起身来。
大脑似乎在一瞬间有一根筋通了似的。
顷刻间,源源不断的数学知识如同夏季的暴雨一般降落入她的神经中,再迅速汇集到她的思维里。
秋不郁对着试卷眨了眨眼,那些生涩难懂的数学符号和言语在她面前自动翻译成了通俗易懂的公式,她不自觉地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行云流水地运算,从容地在记忆里搜刮着相应的信息,最后得出笃定的答案。
从小到大,写数学题就从没有这么顺畅过!
感谢课代表,感谢姜枕!
不过这链接延迟也太慢了,怎么就要这么久了。
写完最后一道最难的选择题后,秋不郁思索了一小会儿,又翻到前面去,改了一两道题的答案,又犹豫了一会儿,将最后一道难题的答案也改成错误的了。
得控控分,不然太离谱了。
秋不郁满意地点点头,松了松指关节开始写填空题。
窗外的月牙弯弯的,风打着圈儿在教学楼的四周遛弯,考试的时候,无人知晓光阴是怎样溜走的。
在距离学校两个街区的一对一竞赛补习班的某间教室里。
有人可没有秋不郁这么心神安宁。
离昨晚那通神秘电话打来已经有快一天了,如果回到家那人还没有再打来电话,柏林就打算自己试着拨过去一探究竟。
他向来不是个对恶作剧感兴趣的人,但事关秋不郁,尤其在经历了今天这场心动犹如海啸一般的见面后,他甚至恨不得对这事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柏林!”
“嗯…嗯?”
“这道题的已知条件你怎么都能抄错?”
坐在一旁的老师严肃地用红笔在他写过的题上圈上了个圈。
“已知条…有吗?”
他顺着看去:
“…啊,不好意思老师。”
“这种低级错误还能犯,下次省里的比赛你还想拿名次?”
柏林寡言,静静一边重写着题目,一边思绪慢慢回笼。
先上了课再说吧。
时间在做题的头脑风暴中,迅速与流转的夜色擦肩而过。
“叮铃铃铃….”,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响,收卷。
“我打包票这是我们开学以来做过最难的试卷。”
楚薇书包都没来得及整理,就哭丧着脸跑过来嚷嚷着。
“嗯,”
杜清子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肉肉的小脸让她忍不住捏了一把:
“我也打包票这是我们开学以来做过的最难的试卷。”
“拜托,”
张惜翻了个白眼:
“我们开学以来还只考过这一张试卷…”
她反身背起书包:“走吧。”
几个人眼睛刷刷看向秋不郁。
“啊我….”
秋不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停下收拾书本的手:
“我还是等我哥吧。”
“fine啦,没问题。”
杜清子拍拍她的后背,对她跑了个媚眼。
没过多久,教室里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大家全都直了直酸透的腰板,肩并肩下楼走到一览无余的月光下去了。
实验班放学还要半小时。
秋不郁不打算用来学习什么的,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高中生,更何况法宝在手,考试已经能信手捏来了。
她打算好好探索一下这所学校,放学时间,是老师领导们最松懈的时候。
寂静的教学楼在夜色里矗立,每间教室顺着封闭规则的楼梯和走廊而纵横交错,秋不郁背着书包放轻脚步到处张望着,仿佛趁着黑幕降临行走在沉沉建筑的神经脉络当中。
部分老师办公室的灯已经熄了,但不少主任值班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实验班的楼层比普通班所在的楼层都要高,但她不记得是在第几层了,只得一楼一楼地先探查着。
每层楼都很长,分布着不少班级和活动室,她摸索到中间时还发现了电梯,但周围全是领导的办公室,尽管暂时是悄无声息的,可谁也不知道哪位主任或者老师会忽然窜出来。
不管了。
坐,坐的就是教师用梯。
摁下往上的按键,电梯门即刻打开,刺眼的白光泼了秋不郁一身,将本死寂一般的过廊照亮。
她做贼心虚,赶紧走进去,首先按下了关门键,后又直接摁了八楼,最高层。
踏出电梯门那一刻,一股剧烈的凉风袭卷浑身,带着秋日里独有的萧瑟和寂寥,城市的味道如同刺针扎得秋不郁大脑起满鸡皮疙瘩,而风寒入骨,尤其是高楼的风。
八楼是天台。
电梯能直通天台。
秋不郁犹豫着走了出来。
早晨母亲往她书包里塞了一条围巾,白日里风和日丽,她本觉得没必要,但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一边拉开背包拉链,她用后背合上了厚重的掉漆的天台门,忽然,一股不该出现的烟草味道钻入了她的鼻孔。
不学好的学生喜欢到天台上来抽烟,这是每个中学都有的场景。
既然有人,那还是撤吧,秋不郁围巾还没裹脖子上,后退的念想就已经形成了,毕竟她不太擅长和过于不学无术的孩子交流。
也不是说嫌弃,只是觉得这些人都不会太讲理。
一个头发乱糟糟,随地扔烟头,在背后大肆谈论女生和讨厌的老师的混混形象已经在她脑海中生成,吓得她脖子一缩,赶紧往回走。
“就走了?”
冷不丁的声音抓住秋不郁的思绪,握住门把手的手一抖。
她回头。
竟然是柏林。
“啊..啊?你,你抽..啊不,你在问我吗?”
秋不郁指他,又指自己,手指来来回回,不知道要怎么安放才对。
“怎么,没见过好学生抽烟?”
柏林倒显得淡定,低头一笑,将烟头扔地上,用脚尖一踩,慢慢走了过来。
“没见过好学生当混子?”
秋不郁看了看身后的门,却觉得此刻它离自己很远。
她只得硬着头皮接话:
“你…你是混子?”
“我应该不是。”
“那,那那你还问?”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挺有意思的,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走了?”
柏林在她面前站定,笑眯眯的。
秋不郁站在靠门的两层矮阶梯上,高度却还是比面前的男生差了点。
灰蓝色的校服外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还拿着白色的围巾,柏林听见女孩无声地吞咽着口水,又轻笑一声,低头弯腰。
“说话,秋不郁。”
不知为何,这句话好似闪电一般劈中秋不郁的神经,痛感持续了两秒过后又恢复原状。
为什么这句话她好像听到过。
“我…我觉得你不想我走。”
她睁大瞳孔,愣愣地道出真实的想法。
男生的笑意像夜里起风的一片云,似有若无,夹杂着她并不喜欢的烟草味道。
“我为什么不想你走?”
“你看到了我抽烟,告诉老师了怎么办?”
“我巴不得你没看见我的样子,赶紧走。”
“但你叫住我了…”
“对啊,”
柏林伸出了手,那支修长的手在月光下彰显出覆盖的青筋,长而宽大,然后拿走了挂在女孩手里的那条围巾。
“我明明是想你走的,为什么会叫住你呢?”
秋不郁不敢动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织着几根流苏的围巾在手里摸起来软软糯糯的,和柏林的手指交错在一起,仿佛要与他深邃的目光一起融化在如水的月色下。
他将围巾绕到了秋不郁的脑后,圈上她的脖颈,余尾在两人之间交叠,系好。
动作过于暧昧了,暧昧到秋不郁反思着是不是真的才认识柏林没几天。
“大概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告诉老师吧?”
秋不郁胡乱回应,导致柏林手一顿。
“毕竟我欠你个人情,这点包庇你我还是做得到的。”
“噢,是吗。”
“但是你貌似并不在意…在老师眼里是不是好学生这件事。”
“怎么说?”
“利用个人身份把我送回教室,就不像是一个好学生会干的事。”
“倒像是..一个,纨绔的少爷。”
“读高中,成绩好不就行了么?”
柏林漫不经心地又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但盯着秋不郁,又收了手。
“那倒是。”
秋不郁回想着,她所认知里的中学好像也都认准了这个法则。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TA成绩好,便万事有据。
但这个小小年纪的高中生怎么就说出这么成熟冷漠的话来的。
“未成年,还是别抽烟了。”
秋不郁观察敏锐,看了眼他的口袋。
再怎么说她本来就是成年人,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教育话术还是得严肃地说一说。
柏林挑眉。
有一瞬的停顿,这种熟稔沉静的口吻让他忽然感到对秋不郁的陌生,又收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共鸣。
“你的意思是,让我戒烟?”
“这本来就不是你们这..我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不是吗?”
“况且对你身体也不好。”
校外传来遥远的汽笛声。
“那我烟瘾要是犯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