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背着背篓,跟在他奶身后进了院门。夏至还在夏林家学握笔没回来,他便老老实实将在刘氏医馆发生的事说了。
李老太听完,气得直拍桌子,暗骂刘长青没良心,赵惠不做人。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到了下一个赶集的日子,李老太一把抢过夏初的背篓,自己背着走了。
夏初以为他奶是不让他去镇上,便没争执,心想等过几天镇上的人忘了这事再去也不迟,依旧一大早就上山采药去了。
而楚枫也没想到,听墙角这事还能听出个续集。
今天是他来刘氏医馆针灸的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脑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石头正趴在门口看刘长青给他哥扎针,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喊声:“刘家的,你给我滚出来!”
正在给楚枫针灸的刘长青手一抖,差点扎错位置,连忙放下针,对楚枫歉然道:“稍等一下。”
楚枫点头示意无碍。
石头却探着脑袋问:“扎一半停下不会有事吧?别好不容易快好的脑子又坏了。”
“无碍无碍。”刘长青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听他这么说石头放下心来,将原本是站在门外往里看姿势,改为站在门内往外瞧。
只见刘长青小跑着来到医馆外,对站在街沿的李老太连连拱手作揖:“婶子,您怎么来了?快请里面坐。”
“我这乡下泥腿子可不敢进你这贵门宝地!”李老太放下背篓,一屁股坐在上面,抱臂冷笑,“叫你媳妇出来,我倒要问问她,几十岁了,是怎么做人的!”
李老太声音不小,引得街上路过的行人纷纷放慢脚步,都想看看是什么热闹。
刘长青自知理亏,连连赔罪:“婶子,对不住,都是我治家不严,让那贱妇胡说八道。”
听到动静的赵惠从后院探头,一见李老太那架势,心虚地想缩回去。
站在内外院交界处看热闹的石头“好心”提醒:“婶子,出来啊,找你的!”
刘长青听到声音,回头瞪向赵惠,厉声道:“还不滚出来!”
“多事!”赵惠白了石头一眼,这才磨磨蹭蹭走到医馆门口,低声招呼:“婶子,您来了……”
“我可不得来吗?”李老太扯着嗓子道,“不来怎么知道,狼心狗肺的东西长什么样?!”
街上行人越聚越多,有人甚至干脆停下脚步,远远观望。
一个提着大公鸡的老婆婆站在人群里,问旁边的人:“这老太太是谁呀?说话这么冲。”
旁人摇头:“不清楚,再看看。”
刘长青被人围观着,脸臊得通红,好言好语道:“婶子,您有话好好说,别气坏了身子,我一定让赵惠给您赔礼道歉。”
李老太并非不讲理的人。这些年刘长青逢年过节都去看她,她和夏初到镇上卖草药时,他也多有帮衬,知道这事与他无关,也不想让他难堪,便挥了挥手。
“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们女人家的事,你忙你的去。”
刘长青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李老太,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只得狠狠瞪了赵惠一眼,转身回内室继续给楚枫扎针去了。
刘长青一走,李老太便对街上看热闹的人招呼道:“各位要是不忙,就过来给我老婆子评评理!”
还真有人围了过来,提鸡的老婆婆也在其中:“啥事啊?”
“这是要断官司不成?”
李老太一指赵惠:“大家瞧瞧这个人——赵惠!就是她,想拐骗我家哥儿!”
众人齐刷刷看向赵惠。
赵惠慌忙辩解:“婶子,您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拐骗你家哥儿了?”
“是不是你拽着我家哥儿,硬要给他说亲?”李老太质问。
赵惠小声嘟囔:“说亲明明是好事,怎么能叫拐骗……”
“哼!”李老太怒目圆睁,“你就是欺负孩子不懂事,私下跟他提亲,想骗他答应你,坏了他名声,逼我这老婆子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
提鸡婆婆连连咂舌:“缺德哟!”
围观群众也纷纷指责:“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就是,哪有人当孩子面提亲的?”
“我、我才没有!”赵惠下意识摆手否认。
李老太步步紧逼:“没有?那你刚才说什么'说亲是好事'?”
被这么多人指责,赵惠也恼了:“我是看你家哥儿嫁不出去才好心说亲!你别狗咬吕洞宾!”
“我呸!”李老太一口唾沫星子溅在地上,“好心?你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转向围观人群,“街坊们都知道赵家那个麻子吧?”
“哎哟,那个败家子谁不认得?”众人七嘴八舌应和。
“这黑心肝的,就是麻子的亲姑妈!”李老太气得浑身发抖,“说出来都嫌脏——她竟想骗我家哥儿嫁给那个地痞!谁不知道那麻子是啥东西?二十五六了还游手好闲,满脸坑洼像被雹子砸过的烂瓜,镇上的狗见了都要绕道走!”
提鸡婆婆突然拍腿:“原来是那个挨千刀的!上次赶集强拿我六个鸡蛋,害得我今天卖鸡都得绕路走!”说着把沉甸甸的鸡笼往地上一顿,“大妹子,这门亲万万结不得!”
“是呀,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哥儿嫁给那样的?”人群响起一片附和。
“原来上次赶集她站门口骂街,是为这事呀...”
“难怪要跟人不懂事的孩子提亲事,懂事的谁上她这当?”
“真够下作的!”
赵惠被骂得急了眼,扯着嗓子嚷道:“我侄子是没出息,可你家哥儿又是什么好货?整日在药铺里围着男人打转,他和我侄子只能说是破锅配烂盖......”
“住口!”李老太“腾”地站起来,枯瘦的手指直戳到赵惠鼻尖,“你竟有脸说这种话?我孙子为何抛头露面卖药?那是因为他爹死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要撑起只有孤儿寡母的家!”
“而你赵惠,如今这有夫有子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李老太说着,深吸一口气,吼道:“那是我儿用命给你家换来的!"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赵惠顿时蔫了。人群却炸开了锅。
提鸡婆婆挤到前排:“老妹子,这话怎么说?”
“怎么还有人命的事?快给大伙儿讲讲!”
“这里头还有故事?”
李老太却一屁股坐回背篓上,不接众人的话,只对赵惠道:“今天你姓赵的必须给我个说法。”
赵惠虽知理亏,却也有气,气李老太让她当着这么多人面丢脸,便不愿低头认错,只侧身站着啥话也不说,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刘长青帮楚枫扎完针,就在里面假装忙活,突然深吸一口气,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快步出来,直接跪在李老太面前:“婶子,是我刘家对不起您,这女人无德无行我立即休了她。”
赵惠终于有了反应:“刘长青,你在胡说什么?”
刘长青根本不理她,对着围观众人道:“各位,今日大家都看着,我就把当年事在这里说一说,也给我婶子一个交代。”
众人闻言都竖起耳朵听着。
里面的楚枫和石头也竖起耳朵听着。
事情要追溯到五年前。当时刘长青为了研制解毒药方,特意买了一条毒蛇养在笼中。
他三岁的儿子刘凌霄趁赵惠不注意,用细小的手指去拨弄蛇笼,不慎被毒蛇咬伤。
唯一能解此毒的,是一种名为“蕖树”的果实,而这种树很少会结果。
事发时,夏承云正在医馆外堂向刘长青请教针灸之术。得知孩子被毒蛇所伤,他采药知道十湾村后山密林有结果的渠树。
情况危急,立即带着刘长青父子赶回十湾村。他们将孩子托付给李老太照料后,便匆匆上山寻药。
在后山林子里,两人找到那棵结果的蕖树。这棵百年古树高达六七丈,夏承云不善攀爬,只能由刘长青上树采摘。
常年不事体力劳动的刘长青费尽力气才爬到树顶,摘到果实后一时松懈,失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夏承云奋不顾身地伸手去接。结果就是,刘长青因有人垫背安然无恙,夏承云却被砸得当场倒地不起。见自己无力搬动伤者,刘长青只得按夏承云的嘱咐,先带着救命果实下山救治孩子,再找人来救援。
最终,夏承云是被山中猎户发现后抬下山的。
听到这里,楚枫不禁暗叹:夏家这是实打实救了刘家两条性命,赵惠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不齿。
更让他意外的是,在原主的记忆深处,竟有当年送夏承云下山的情景。
当时石头刚上山不久,原主正带着他熟悉山路,恰好在林间发现奄奄一息的夏承云。年幼的石头抬不动人,急忙跑去喊来石老头。
石老头来后,两人合力将人抬着往山下走,刚到前山,就遇到夏满仓带着村民前来接应。
队伍中有个十来岁的矮瘦男孩,一见他们抬着的人,就扑上来哭喊“爹”,那双噙着泪的眼睛格外醒目。
原主和石老头将人交给夏满仓后,那孩子还规规矩矩地向两人鞠躬道谢。
后来听说,夏承云卧床一年多便去世了。
“原来那人就是黑哥儿他爹啊!”石头突然嚷道。
楚枫皱眉:“别随便给人起绰号。”
“可他确实黑嘛...”石头小声嘀咕。
“那我能叫你眯眼儿行不行?”楚枫反问。
石头委屈地撇嘴:“哥你怎么总帮外人说话。”
楚枫......
最终,刘长青给出的交代是:休弃赵惠,认李老太作干娘,承诺为夏家兄妹操持婚事。
当刘长青宣布要休妻时,赵惠又哭又闹跪地求饶,李老太始终冷眼旁观。
但面对认亲提议,老人却坚决推辞:
“我今日来讨公道,不是来讨恩情的,只是想让那些乱编排的人知道,我老夏家孩子行得正坐得直,我家吃的每粒米,花的每个铜板,都是我家哥儿顶着那些碎嘴婆娘的闲言碎语挣来的,我们活得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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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