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砚 第24章 三生

青州的雨带着腐朽的气息。

裴云川勒住缰绳，望向远处残破的堤坝遗址。三年前那场洪水冲刷出的沟壑如今长满暗红色苔藓，像大地结痂的伤口。怀中的沈砚轻咳一声，右手已经晶体化到肘部，在雨中折射出诡异的光。

"前面不能骑马了。"沈砚试图翻身下马，晶体化的右臂却让他失去平衡。裴云川一把捞住他的腰，掌心立刻传来刺骨寒意——沈砚的体温正在被晶体蚕食。

阿穆尔带着亲卫队在前方探路，突然发出警示的鸟鸣。裴云川将沈砚护在身后，青翼微微展开。雨幕中浮现出十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他们穿着七年前洪灾时的服饰，胸口都有个结冰的孔洞。

"是当年的......"沈砚声音发紧，"遇难者。"

最前面的老妇人抬头，露出没有瞳孔的冰蓝色眼睛："沈大人......堤坝下面好冷啊......"

裴云川的刀已出鞘，却被沈砚按住手腕。他拖着晶体化的右臂上前，在众人惊呼中抓住了老妇人的手："王婆婆，当年您给过我糖糕。"

老妇人冰封的面容突然抽搐，浑浊的眼中流下一行泪——是红色的泪！"小...小少爷......"她的声音突然清晰，"沈老爷把东西藏在......第三根......"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爆裂！无数冰锥向四周飞射，裴云川用青翼护住沈砚，三根冰刺穿透翼膜。更可怕的是，其他活死人也接连自爆，整个河滩瞬间变成冰刺地狱！

"第三根桩基！"沈砚在轰鸣中大喊，"父亲把东西埋在第三根桩基下面！"

冒着冰雨，两人跌跌撞撞冲向堤坝残骸。当年的十三根花岗岩桩基只剩五根歪斜地矗立在泥泞中。第三根上刻着模糊的沈氏家纹——一轮被箭矢贯穿的太阳。

沈砚的晶体右手触碰家纹的瞬间，岩石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裴云川锁骨处的青痣突然灼痛，眼前闪过陌生画面——年轻的沈明远抱着三个婴儿站在堤坝上，将其中两个分别交给北狄使者和裴家军，最后一个......

"需要三种血。"沈砚喘息着指向符文中心的凹槽，"青鸾、火凤和......"

"和我的。"清冷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

裴云川旋身拔刀，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雨中站着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右臂银纹与沈砚当年的图案完全对称，眉眼间既有沈砚的温润又有裴云川的锐利。最惊人的是，他心口处有个正在渗血的青痣。

"沈昭。"少年抚胸行礼，"或者叫我'第三根桩基'更合适？"

沈砚的瞳孔剧烈收缩："你是......父亲藏在堤坝下的......"

"火种容器。"沈昭伸出银纹遍布的右臂，"父亲抽走了你们部分血脉封在我体内，这样雪祭司永远凑不齐完整的双生子之力。"

裴云川的刀尖纹丝不动："证明身份。"

沈昭轻笑，突然吟诵起一段口诀——正是裴云川在北狄学艺时，师父每日让他背诵的《青鸾心法》错误版本！"雪祭司用这个让你经脉逆行，对吧？"他又转向沈砚，"而你每晚子时右肩会剧痛，因为父亲在你骨缝里藏了块火心玉碎片。"

沈砚脸色煞白。这两个秘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包括裴云川。

雨越下越大。三人将血滴入凹槽，桩基轰然开裂，露出向下的阶梯。就在他们踏入的瞬间，整个青州地界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冰川崩裂般的巨响。

"晚了......"沈昭银纹暴长，"它发现我们了......"

??????

地下密室的空气带着陈腐的血腥味。

沈明远的遗体坐在中央石椅上，双手交叠按着一方青铜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皮肤下仍有东西在蠕动——是无数被禁锢的冰丝！

"别碰父亲！"沈昭拦住欲上前的沈砚，"那是陷阱。"

裴云川用刀尖挑开沈明远的衣襟，露出心口插着的九根银针——与沈砚之前自封心脉的手法一模一样。每根针尾都连着近乎透明的丝线，延伸进墙壁的缝隙中。

"他在用身体当封印。"裴云川突然明白过来，"这些线连接着青州所有水系......"

沈砚的晶体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角落里的铜镜。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北狄各处的景象：河流结冰、井水沸腾、无数活死人从水中爬出......而在所有画面中央，都站着一个银面具的身影。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们。"雪祭司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尤其是你，我亲爱的容器。"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沈砚说的。与此同时，沈砚的晶体化突然加速，右肩开始泛出冰蓝色！

"抓紧时间！"沈昭扑向铜匣，"需要三人合力打开！"

三人同时触碰铜匣的瞬间，沈明远的遗体突然睁开双眼！一道全息影像从匣中射出，显示年轻的沈明远站在堤坝上，怀中抱着三个婴儿：

"若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冰镜之源已经觉醒。三个孩子都是我亲手调换的——阿灼体内是夜阑的慈悲，云川体内是雪祭司的愤怒，而昭儿......"影像突然扭曲，"是平衡两者的希望。"

沈砚的晶体右臂突然刺向铜匣！裴云川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匣中爆发的强光将三人掀飞。沈砚撞在墙上，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不是来自晶体化的右半身，而是尚且完好的左侧。

"共生印记......"沈昭咳着血爬过来，"可以暂时转移灵魂！"

裴云川撕开衣襟，露出胸前的半凤印记。沈砚的左臂已经不能动，只能用眼神拒绝——转移灵魂会加速宿主的晶体化，这是沈明远手札上明确警告过的。

"信我。"裴云川直接抓住沈砚完好的左手按在自己心口，"就像火泉那次。"

沈昭同时将银纹右臂压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三股力量交汇处爆发出刺目光芒，裴云川感到锁骨青痣裂开，金色血液顺流而下。难以形容的痛苦中，他看到了沈砚的灵魂本质——不是预想中的火凤之力，而是一团纯净的白光，温暖得让人落泪。

"原来如此......"沈昭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要的不是力量，是......"

震动突然加剧，天花板开始崩塌。一块巨石砸向沈砚，裴云川用青翼硬生生挡住，翼骨断裂的脆响淹没在轰鸣中。沈砚眼睁睁看着那些美丽的青色翎羽被冰晶覆盖，然后粉碎。

"不......"他挣扎着用膝盖爬向裴云川。

雪祭司的身影从镜中浮现，银面具下传出愉悦的笑声："多么感人的牺牲。可惜双生子注定......"

沈砚的左手突然抓住裴云川断裂的翼根。令人震惊的是，已经晶体化的右臂竟恢复了一丝血色！雪祭司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能！你怎么能反向转化？！"

沈砚自己也愣住了。他看向左手触碰的地方——那里是裴云川新生的青痣位置。金色血液流过之处，晶体表面出现细小的裂纹。

"我明白了......"沈昭突然大笑，"它怕的不是火凤，是......"

天花板彻底坍塌。最后的意识里，裴云川看到沈砚扑向自己，完好的左手护住他后心。一块尖锐的冰锥当胸刺穿沈砚，血滴在自己脸上，滚烫如熔岩。

记忆突然闪回——十四岁的自己摔碎药瓶后，半夜偷偷回来捡起碎片；青州重逢时故作冷漠，却在沈砚转身后死死攥紧他留下的药囊；火泉疗伤那晚，其实一直假装熟睡，就为多看一会儿沈砚专注的侧脸......

"阿灼......"裴云川在黑暗中伸出手，"这次......换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