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锦上下端详着眼前的石门,不久,笃定道:“这是异姓王的墓。”
他在这方面似乎异常精通,陈恪行不疑有他,问道:“这是怎么看出的?”
游锦手指虚点向石门边缘一处不甚起眼的缠枝纹:“龙为君,蟒为臣。此门雕有类龙之兽,其爪为四趾,乃是蟒。前朝礼制,皇族血脉的墓志铭应悬于正门,以示正统,这里没有墓志铭,却有象征王侯的图腾,只能是前朝哪位异姓王了。”
他这说法有理有据,只是前朝大封诸侯,异姓王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所以陈恪行依然摸不清这墓主人身份。
一旁的游锦却早就开始琢磨怎么开门,对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星图摆弄。半晌,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只听轻微的“咔嚓”声,石门微微颤动一瞬,随后裂开几不可见的一条缝隙。
竟然真的打开了?
陈恪行感叹道:“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留下能够打开自己墓室的机关……”
“前朝风俗如此。”游锦用剑尖戳着那条缝隙,查看有没有隐藏的机关,回他道:“前朝信仰凤凰更甚于龙,认为人死后也有一天会像凤凰那样涅槃重生,所以有意在墓门设置出入的机关,以期复活后的人能够重新入世。”
想到这,他顺口补充道:“正因如此,前朝墓葬保存尸体的技术十分完善,所以这里异香会这么浓烈,恐怕这位异姓王被毒死后还被‘好心’地做了防腐处理呢。”
一想到这股浓烈的异香是从一个百年前的死人身上散发的,陈恪行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苦着脸道:“如果那毒药一直在消耗血,过了这么久,那墓主人怕成一具干尸了吧。”
“害怕?”游锦手里不停,对着墓门敲敲打打,一边还有闲情调侃他:“我们又不是摸金校尉,只是借道罢了,若非必要,也不必开棺扰人清静,别说干尸,就是僵尸也影响不到你我。”
话虽如此,但心里的膈应并不能消失,空气中充溢着清冷幽寂的香味,陈恪行失了说话的兴趣,在一旁恹恹看着游锦忙活。
说实话,只论外表,游锦确实是他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俊美,只是平日气质太过冷峭,让人不敢接近。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毒发的影响,明明是一样的眉眼,此刻却因虚弱而柔和了棱角,变得竟有些和婉。
陈恪行念及他身体不便,本欲帮忙,却被他嫌弃地撵去一边,闲来无事,竟胆大包天地观察起游锦的面相来。
嗯,天庭光洁饱满,果然是贵人命;长眉入鬓,是个果决狠厉的性子;桃花眼狭长清亮,鼻若悬胆,唇形优美却薄,嘶,一看就是薄情人呐。
“你在那做什么?快来推门。”
游锦无情的声音拉回了陈恪行飘远的思绪,他一个激灵,生怕被游锦看出自己在替他看面相,忙应道:“来了来了。”
游锦为人谨慎,有他再三查探,陈恪行也不担心推开门就迎面而来一支冷箭,当即凝神聚力,缓缓推开沉重的石门。
“咳,咳咳……”
一股比甬道中浓郁数倍的药香几乎凝成实质,混合着尘封百年的腐朽气息,如同潮水般从门缝中汹涌而出,陈恪行被呛得泪眼汪汪,于此同时,服了解药后就感受不到的寒意再次涌上四肢百骸,仿佛下一秒就要发作毒性。
这香味果然能勾起毒性!
自己服了解药尚且如此,那游锦呢?
他慌忙在烟尘滚滚中寻找游锦的身影,却见他站在不远处,身量笔挺,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半分虚弱的样子?
咦?
游锦却不看他,直直望着门后的景象,目中似有寒意。
陈恪行只顾着看他,此刻顺着他的目光向里看去,顿时一惊。
没有想象中的棺椁干尸,也没有陪葬的金银宝器。这里的布置,竟然意外的清和安宁。
青砖的地面上沁着斑驳的湿痕,壁间嵌着几盏早已油尽灯枯的青铜鹤形灯,一架斑竹书架,一张紫檀木榻,一张花梨木书案,构成了这里的所有。
很快,陈恪行的目光就锁定在书案上的瓶瓶罐罐上,这股浓烈的异香正源自那里。
捏着鼻子上前,陈恪行小心翼翼地端详起其中最为高大的一个蓝瓷瓶,上面的塞子被胡乱地丢在一旁,将夜明珠举得近了些,能隐隐看到里面黑不溜秋的丸状物。
这不会就是“乱朱”的前身,那种宫廷秘药吧?
陈恪行正欲喊游锦过来,忽然听得一声呛咳,游锦半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的颤着,左手捂着嘴,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指缝间留下,蜿蜒瘦削的手腕,最后落在青砖地面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游锦!”
这景象实在触目惊心,陈恪行顾不得什么毒药,捡起跌落在地上的剑,对着小臂划了一道寸大的伤口,堵在游锦苍白的嘴唇,急道:“快喝血。”
但游锦却丝毫没有动作,任凭鲜血将薄唇染得通红一片。
就在陈恪行考虑要不要捏着他的下巴灌血时,游锦的嘴唇突然动了动,低声道:“不必了。”
见他这个时候还要犟,陈恪行怒从心头起,冷声道:“你若不在乎自己的命,又何必在眼前叫我着急?”
说完,他惊觉这句话有些熟悉,还没砸出什么味儿,却听游锦缓缓道:“不……‘乱朱’的毒性,对我不起作用了。”
“什么?”陈恪行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时,却见游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抹嘴角的血迹,目光幽深:“这股异香,似乎能抑制‘乱朱’的毒性。”
“可你之前不还说……”
“原先我以为这股异香是在催发‘乱朱’的毒性,但吐完那口血后,才发觉它不是在催发毒性,而是在逼出毒性。”
陈恪行狐疑地看向地面斑驳的血痕,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青砖上鲜红的血已经凝结成带着紫色的血块,果然是带着毒的血。
“你的意思是……这香味非但不是催命符,反而是解药?”
“不是解药。” 游锦缓缓摇头,他扶着书案边缘站稳,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桃花眼里的光芒却锐利得惊人:“它更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乱朱’蛰伏的牢笼,将潜藏的毒素逼出体外。过程凶险……但若扛过去,或许……”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所以,你刚才不喝我的血,是因为要逼出所有的毒?”
“是啊,不过还是失败了。”游锦目光带上些许不甘:“‘乱朱’的种子潜伏在体内,一点一点侵入血中,根本不可能一次排出所有毒性。”
陈恪行闻言,目光再次落回书案上那些瓶瓶罐罐,尤其是那个散发着浓烈异香的蓝瓷瓶。
“既然这香味能逼出毒性,那这些药丸……”陈恪行若有所思,“会不会就是用来制造这种异香,或者……本身就是更进一步的解药?”
游锦之前大伤元气,此刻仍有些头晕目眩,便闭目调息,闻言眼皮微动,却没有睁开,只是低声道:“有可能。但前朝秘药,诡谲难测,不可轻试。”
“我知道。”陈恪行应道,他走到书案前,没有去碰那些药丸,而是仔细打量起其他器物。除了药瓶,桌上还散落着零碎的纸片,纸张已经脆化,陈恪行不敢贸然翻动,只好偏着头看上面模糊的墨字。
上面大多是些炼丹制药的术语,晦涩难懂,陈恪行粗略扫过一眼便移开视线。
但在扫视到压在一个瓷瓶下的字条时,他的目光骤然一凝。
那上面没有复杂的药方,只以朱砂写着一行小字,笔迹凌厉,不同于写丹方时的平静无波,透着一股不甘与怨愤:
“刘氏负我,药不成丹,魂寄此香,待后来人。”
赶上今天的尾巴啦[撒花]
但还有审核时间[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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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