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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瓮 第77章 第 77 章

作者:卫七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11-01 03:24:28 来源:文学城

腊月二十三,小年。

临溪镇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雪花细碎,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到了午后,便纷纷扬扬起来,将青瓦白墙、小桥流水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洁白。

云何栖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去置办年货。元不渡独自留在小筑,坐在窗边看雪。院中那株老梅,虬枝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衬得那些深红的花苞愈发醒目,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雪而出。

江南的雪与北方不同,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缠绵。元不渡看着雪花无声飘落,思绪有些飘远。

往年的这个时候,藏剑山庄早已备好了年节所需,母亲会亲自检查祭祖的供品,父亲则会考较他的剑法进境……那些记忆,隔着二十年的血海,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一点温暖的底色。

门外传来踏雪的脚步声,有些急促。

是云何栖回来了。

他推开门,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肩头、发梢都落满了雪花,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油纸包。见到元不渡坐在窗边,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快看!”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几支含苞待放的红梅,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雪粒,冷香扑鼻。“镇东头梅园的老伯偷偷卖给我的,说是今早刚折的,最好的一批!”

他将梅花一枝枝拿起,比划着:“这支放你屋里,这支放我屋里,这支……就插这个瓶子里,摆桌上!”

他拿起桌上那个空置的粗瓷瓶,将一支形态极佳的梅花插了进去,左右端详,满意地点点头。

红梅映着素胚粗瓷,别有一番清艳风致。冷香在室内幽幽散开,驱散了冬日的沉闷。

元不渡的目光落在梅花上,又移到云何栖被冻得通红的脸上和手上。

“冷不冷?”他问。

云何栖正忙着调整花枝,闻言一愣,随即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点雪算什么!小时候在码头,下雪天还得赤脚跑腿呢……”他话说到一半,瞥见元不渡的眼神,立刻改口,笑嘻嘻道,“不过现在有你在,好像……是有点冷。”

他说着,故意搓了搓手,凑到元不渡身边,将一双冻得冰凉的手往元不渡袖子里塞。

“借你来暖暖。”

元不渡身体微僵,却没有躲开。云何栖的手确实很冰,指节处甚至有些红肿。他默然片刻,伸出手,将云何栖那双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云何栖彻底愣住了。他原本只是玩笑,没想过元不渡会真的……他感受着从元不渡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那暖流仿佛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心口都烫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元不渡骨节分明、却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正认真地捂着他那双粗糙带茧的手。一个曾经执剑掀起血雨、冰冷无情的人,此刻却在用他温热的掌心,暖着自己这双偷鸡摸狗、沾满尘泥的手。

云何栖喉头滚动了一下,忽然什么玩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窗外雪落无声,室内梅香暗浮。两人一站一坐,双手交握,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温度,在无声地传递、交融。

许久,元不渡感觉掌心的手回暖了些,才缓缓松开。

云何栖有些不舍地收回手,指尖蜷缩着,仿佛还想留住那点温度。他抬眼,看向元不渡,暖褐色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句低语:“元不渡,今年,我们一起过年。”

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确认。

元不渡迎上他的目光,窗外雪光映在他鸦青色的眸子里,清亮如水。他看着云何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桥洞下收到两个肉饼的少年。

他极轻地颔首。

“好。”

云何栖脸上瞬间绽放出比窗外红梅更灿烂的笑容。他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承诺,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那说定了!”他转身又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我去把买的年货拿进来!还有春联,福字!咱们这小筑,也得有点年节气氛!”

他的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元不渡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雪还在下,院中那株老梅在雪中静静伫立,深红的花苞积蓄着力量。

他拿起桌上那枝插在瓶中的红梅,凑近鼻尖,冷冽的幽香沁人心脾。

这个年,或许会不一样。

腊月三十,除夕。

天未破晓,云何栖便轻手轻脚起了床。他推开房门,清冽寒气扑面,院中老梅枝头积雪未消,深红花苞在熹微晨光中静默伫立。

他仔细展开从集市淘来的大红春联——那是他前两日提着年礼,陪尽笑脸,才求动镇上那位脾气古怪的老秀才亲手写的。

上联“雪消梅骨傲”,下联“春入雁声长”,横批“万象更新”。

字迹苍劲,带着老秀才看透世事的通达。

云何栖仔仔细细刷上米糊,踩着凳子,将春联端端正正贴在院门两侧。又拿出几个剪得憨拙可爱的窗花,小心翼翼地贴在窗棂上。

做完这些,他退后几步,看着那抹鲜艳的红点缀了素净小院,搓了搓冻僵的手,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这才转身钻进厨房,开始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忙碌。

元不渡醒来时,天光已大亮。空气中飘着米粥香气,还有隐约的焦糊味。他披衣起身,推门便看见门上崭新的春联。那字迹让他微微一怔——

竟与记忆中父亲书房里那幅“藏锋于匣,养浩然气”有几分神似。

院中梅枝上系着的红绸在微风里轻扬。厨房传来云何栖懊恼的嘟囔。

元不渡循声走去,见云何栖系着那条过于宽大的粗布围裙,正手忙脚乱地对付锅灶。锅里蒸着鱼,另一口小锅熬着粥,案板上堆着切得参差的蔬菜。他额发被汗水濡湿,脸颊因热气熏得泛红。

“醒了?”云何栖回头看到他,眼睛一亮,随即窘迫地指指锅里,“这鱼……火候难把握。”

元不渡目光扫过狼藉灶台,没说话,挽袖净手。他拿起另一把菜刀,接过云何栖手里那根切得狼狈的萝卜,手起刀落,嚓嚓声响中,萝卜已成均匀细丝。

云何栖愣愣看着他利落动作。这双手,执剑时能定人生死,握刀时也能妥帖处理最寻常的食材。

他想起那日在宫中,这双手染血微颤地为他解开铁链;想起在黑风寨,这双手稳如磐石地执剑对敌;更想起这一路,这双手从最初的冰冷推拒,到如今会接过他递来的橘子,会拂去他鼻尖的皂沫……

“你,会做饭?”他讷讷问。

“山庄有厨娘,看过。”元不渡言简意赅,手下不停。他动作不疾不徐,带着独特韵律,与云何栖的毛躁相映成趣。

云何栖不再打扰,乖乖退到一边看火递东西。两人没有太多言语,却配合默契。厨房里只有锅铲碰撞声和柴火噼啪声,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也模糊了过往的血色。

傍晚,一桌不算精致却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终于上桌。中央是那条历经坎坷蒸好的鲈鱼,旁边摆着清炒萝卜丝、蒜蓉青菜、腊味拼盘,还有一锅熬得米粒开花的鸡汤粥。桌角,放着那壶温好的本地黄酒。

小镇鞭炮声零星星响起。云何栖解下围裙洗净手脸,走到桌边。看着这一桌两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又看看对面静坐的元不渡,心头被前所未有的充盈感涨满。

他斟满两杯酒,将一杯推到元不渡面前。琥珀色酒液在白瓷杯里轻晃,映着窗外暮色和屋内灯火。

“元不渡,”他举杯,声音因激动微颤,眼神却亮得灼人,“还记得在金殿上,你说我的命硬,在还清债之前,阎王爷没资格收。”

他顿了顿,眼底泛起水光:“现在我想说,我的命是你的。不是还债,是心甘情愿。”

这话太重,重得元不渡握杯的手微微一抖。

他看见云何栖眼中毫不掩饰的赤诚,如同初见时那般滚烫,却不再是为利益,而是为他。

他端起身前酒杯,指尖与云何栖的轻轻一碰。

“我的命,”他声音低沉,鸦青色眼眸里有什么在碎裂、在融化,“也曾是你捡回来的。”

从京城陋巷老瘸子的救治,到这一路无微不至的看顾,再到此刻这桌冒着热气的年夜饭。恩与仇,在这杯酒里交织、沉淀,最终化作清冽甘醇,流入喉间。

两人同时仰头饮尽。酒液温热,一路暖进心底最深处。

云何栖放下酒杯,眼眶通红。他夹起一块最肥嫩的鱼腹肉,仔细剔去细刺,放到元不渡碟中。

“快尝尝,这回肯定不老了。”

元不渡看着碟中雪白鱼肉,默然片刻,低头尝了一口。鱼肉鲜嫩,火候恰到好处。

“很好。”他轻声说,比“尚可”更重。

窗外鞭炮声渐密,孩童嬉闹声、隐约锣鼓声交织成团圆的乐章。院内红绸轻拂,梅香与饭菜热气、酒香氤氲出家的温暖。

几杯温酒下肚,云何栖絮絮说起未来:“等开春,在院子那边开块地,种小葱青菜,随吃随摘。我去学腌咸鸭蛋,配粥一绝……还要在檐下挂个风铃,就你刻木鸟那样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目光落在元不渡脸上,再移不开。酒精让元不渡苍白的脸泛起薄红,平日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鸦青色眼眸映着烛火,深邃得让人沉溺。

“元不渡,”云何栖忽然很轻地唤他,像怕惊扰这一刻的安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元不渡抬眸。

“在京城那家黑店,你一个人坐在角落,明明伤得那么重,背却挺得笔直。我当时就想,这人真他娘的好看,也真他娘的孤独……。”云何栖声音哽咽,“现在真好,你不孤独了。”

这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元不渡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他眼前闪过许多画面:金殿上云何栖不顾一切冲来的身影,暗道中为他挡刀的血色,柑橘林里阳光下灿烂的笑脸,还有此刻,这双映着灯火、盛满水光的暖褐色眼眸。

他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云何栖放在桌沿的手。

力道很大,指节泛白。

云何栖一震,反手更用力地回握。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温度交融。

“云何栖,”元不渡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清晰,“藏剑山庄,已经不在了。”

这是他自离京后连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地方,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爱与痛、血与火的地方。

“但这里,”他抬起另一只手,极轻地拂过云何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指尖带着微颤的暖意,“可以是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何栖的眼泪终于决堤。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洇湿了袖口,也烫进了彼此心里。

窗外,恰逢一阵密集鞭炮炸响,噼里啪啦,如同为旧日送葬,也为新生喝彩。

元不渡没有安慰,只是任由他哭。他知道,这泪水里,有颠沛流离的辛酸,有得见光明的狂喜,更有尘埃落定的安宁。他自己眼中也泛起湿意,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他只是更紧地握住那只手,仿佛握住了余生所有的暖意。

许久,云何栖才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却带着雨过天晴般的明亮笑容。他胡乱抹了把脸,哑声道:

“对,这里是家。我们的家。”

他拿起酒壶,将两人空了的酒杯再次斟满。

“敬我们的家。”他举杯,笑容灿烂,泪痕未干。

元不渡看着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敬我们的家。”他举杯相迎。

酒杯轻碰,声响清脆,如同叩响了新生的门扉。

……

道不尽廿载孤光饮冰,月照寒刃风满襟,

说不了一身恩怨牵萦,剑无归处影独行。

且抛了玄铁令,温一壶青梅酒。醉里含笑泪先流。

我见那少年意气稠,我见那少年眸如星,最难得一身铮铮骨,立中宵肝胆两相映。

自古来权谋局中局,算不尽人心反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红尘归路。

莫笑我痴心似雪,半生债梅边尽卸,刀光剑影皆过眼,终不负江南烟月。

寂寂寥寥听竹苑,清清浅浅映雪窗,斑斑驳驳旧剑痕,缠缠绕绕心事藏。

风吹散金殿血腥,雨涤尽江湖旧梦。三万里山河齐入瓮,天地为樽,饮尽枯荣。

旧符已换,新桃初绽。恩仇录的最后一页,终是在这江南除夕的烟火气中,被交织的泪水与紧握的双手轻轻合上。而属于他们的,漫长而温暖的余生,正随着渐密的鞭炮声,徐徐铺开序章。

第三卷:《恩仇录》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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