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瓮 第61章 第 61 章

离开已成血狱的影煞阁，两人并未停留，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阴影，向北疾行。

元不渡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墨发依旧仅用那根素银长簪束起，几缕碎发被夜风拂动，掠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连日奔波与激战，让他清瘦的轮廓更显锐利，仿佛一柄出鞘即饮血的孤刃。唯有右眼下那颗小小的银色眉钉，在偶尔掠过的月光下，固执地闪烁着一点寒芒，如同他眼底不曾熄灭的复仇之火。

云何栖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布衣，身形高大挺拔，行动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猎豹般的流畅力量感。他暖褐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如同最忠实的护卫犬。

只是那总是微微上扬、带着三分戏谑笑意的嘴角，此刻紧抿着，右侧下颌线那道平时被阴影巧妙遮掩的寸许旧疤，也因他紧绷的下颌而清晰可见，为他看似无害的俊朗面容平添了几分野性与煞气。

数日后，京郊。

王振的别院名为“枯荷”，坐落在一片萧瑟的芦苇荡深处，仅有一条狭窄的水路与外界相通，环境幽僻，防卫却丝毫不松懈。明哨暗卡遍布，更有几股不弱的气息隐在暗处，显然吸取了高文渊的教训。

“这老王八，倒是惜命得很。”云何栖伏在芦苇丛中，压低声音，暖褐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同评估着猎物巢穴的野狼。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元不渡，“硬闯动静太大，看来得用点特别的法子混进去。”

元不渡的目光落在别院那扇紧闭的、包着铁皮的木门上，鸦青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沉的冷寂。“你有什么打算？”

云何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从怀中摸出两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和两套看似普通的仆役服饰：“来之前，顺手‘请’了两位经常往这别院送时鲜蔬果的伙计，暂时让他们睡几天。咱们就替他们走一趟。”

半个时辰后，两个推着满载菜蔬独轮车的“伙计”，低着头，来到了枯荷别院的后门。守门的护卫仔细查验了腰牌，又打量了他们几眼，没发现什么破绽，挥挥手放行。

别院内部亭台楼阁，布置得极为奢华，与“枯荷”之名毫不相符。仆从来往穿梭，却都低着头，步履匆匆，气氛透着一股压抑。

云何栖扮演的伙计显得格外“机灵”，一边卸货，一边熟稔地跟管事的仆役搭话，几句奉承和隐晦的银钱开路，便套出了王振今日正在后院暖阁宴客的消息，宴请的似乎是几位来自西域的胡商。

“胡商？”元不渡扮演的伙计始终沉默寡言，此刻却微微抬起了头，那双被易容道具略微改变了形状、却依旧难掩其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王振身为大内侍卫副统领，私下接触西域胡商，其目的绝不单纯。

两人将货物交接完毕，并未立刻离开。云何栖早已从“原主”口中套出地形，接着这个熟悉地理的由头，他二人推着空车往后院方向走去。

越靠近后院暖阁，守卫越发森严。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浓郁的、带着异域风情的香料气味，夹杂着酒肉香气和隐约的丝竹之声。

就在他们即将被巡逻护卫拦下盘问时，暖阁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女子的惊呼声！

“有刺客！”

“保护大人！”

机会！

元不渡与云何栖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两人猛地丢掉推车，身形如电，直扑暖阁！

暖阁内已是一片混乱。几名舞姬吓得花容失色，蜷缩在角落。地上躺着两名胡商打扮的男子的尸体，喉间各插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短镖。王振年约五旬，面色红润，身材魁梧，此刻正又惊又怒地挥舞着一柄弯刀，与三名蒙面黑衣人战在一处。他的武功显然不弱，但三名黑衣人配合默契，招式狠辣，一时间竟将他逼得手忙脚乱。

元不渡和云何栖的闯入，让战局瞬间改变。

元不渡目标明确，直取王振！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剑，身形飘忽间已切入战团，指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点王振持刀的手腕！

王振只觉手腕一麻，弯刀险些脱手，骇然看向元不渡：“你是何人？！”

回答他的是元不渡更快的攻击！那双手指仿佛化作了最致命的兵刃，招招不离王振周身要害，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王振空有一身力气和不错的刀法，在元不渡这精妙狠辣、完全不顾防御的打法面前，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身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

而那三名蒙面黑衣人，见突然闯入两人，目标也是王振，愣了一下。其中一人喝道：“先杀王振！”

云何栖却拦在了他们面前，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属于“伙计”的憨厚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刀：“几位，抢生意可不是好习惯。这人头，是我们的。”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多了那柄削梨的小刀，刀光如匹练般卷向那三名黑衣人。他的招式诡谲莫测，身法更是滑溜异常，以一敌三，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将三人死死缠住，不让他们干扰元不渡。

暖阁内，刀光剑影，杀机四溢。元不渡与王振，云何栖与三名黑衣人，战作两团。外面的护卫试图冲进来，却被云何栖顺手掷出的桌椅和暗器逼退，一时无法形成合围。

王振越打越是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年轻，武功却又如此诡异高强的对手。对方那双眼眸，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既定的杀戮程序。他嘶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元不渡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万年寒冰，穿透了兵刃交击的杂音，清晰地送入王振耳中：

“藏剑山庄，叶寒舟。”

王振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你……你是叶家的……不可能！你不是已经……”

就这心神失守的瞬间，元不渡的指尖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空门，精准地点在了他胸口的膻中穴上。

王振身体猛地一僵，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恐惧。

几乎在同时，云何栖也找到了机会，小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划开了最后一名黑衣人的咽喉。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弥漫的血腥气。

元不渡走到王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摊令人作呕的烂泥。

“二十年前，藏剑山庄，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振看着这张年轻而冰冷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血与火的夜晚，看到了叶知秋那双不屈的眼睛。极致的恐惧之下，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开始交代，比高文渊更加详细，更加不堪……

当他断断续续地说出如何带人围攻叶知秋，如何亲手屠戮满庄人时，元不渡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狂暴而危险，那压抑了二十年的仇恨与悲痛，似乎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缓缓抬起了手，指尖内力凝聚。

“等等！”云何栖忽然出声阻止，他快步走过来，低声道，“留他一时半刻。那些胡商和黑衣人，有点蹊跷。而且，他刚才说，刘文正似乎……也知道当年一些更深的隐秘，关于……玉玺的最终去向。”

元不渡的手停在半空，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杀意。他看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王振，眼神冰冷。

“看好他。”他对云何栖道，然后转身，走向那几名黑衣人的尸体，开始搜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这些不速之客，关于刘文正，关于玉玺……复仇，需要更精准的打击。

云何栖看着元不渡的背影，又看了看瘫软在地、已然废掉的王振，暖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元不渡正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被纯粹的杀戮**吞噬。这条复仇之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蹲下身，扯下王振的衣襟，动作粗暴地为他暂时止住血，确保他不会立刻死去，嘴角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王大人，好好活着，你的用处，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