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谋变 第39章 第 39 章

陆少文接到消息将手里的事情全部扔下，慌慌张张地跑去将军府。

他推门进去，只周琞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苏念巧红着眼眶守在她身边，屋里再没有其他人。

陆少文轻手轻脚地过去，摸了一下周琞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问道：“怎么回事？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前几天也不太好。”苏念巧低垂着头，手上握着给周琞降温用的帕子，“昨天晚上就发现伤口又化脓了，师父不让告诉你，她说她知道揽川阁那边出事了，你肯定要焦头烂额一段时间……可今日她晕过去了，裴将军说肯定瞒不过你，便给你传了消息。”

陆少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无措地看着周琞。

裴翊把周琞这里看的很紧，没有允许不让随意出入，只留下苏念巧一个京中贵女在照顾周琞。

苏念巧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丝毫没有抱怨，只是眼下一片黑青，眼中也都是红血丝。

“你去歇一歇吧，这里我看着。”陆少文缓过口气来，顶着满头的乱线挪到周琞床边，“裴翊呢？”

苏念巧拿着帕子给周琞擦了擦手心：“裴将军出去了，我还不累，回去也睡不着。”

陆少文抢过苏念巧的手上的帕子：“去吧，别把你也熬坏了。”

苏念巧实在拗不过陆少文，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暂住的客房。

等周琞醒来，一睁眼便看到脸上皱巴成一团的陆少文，问道：“念巧呢？裴翊也不在？”

“都不在，只有我。”陆少文看着周琞，心底不自控的涌起恐慌，“为什么连我都要瞒着？”

周琞：“没想瞒你，这不是怕你分神吗？”

陆少文没接周琞的话，周琞自己在他面前，这种花言巧语根本不奏效，她叹了口气道：“这次我可能真的不行了……”

陆少文鼻子一酸撇开脸，不知实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周琞：“别瞎说，会好的。”

陆少文这话说的干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没说服，周琞知道他心里害怕，再没说别的，打起精神换了个话题问道：“揽川阁那边怎么了？是要我出面吗？”

陆少文替周琞拽了拽被子：“你好好养病。”

陆少文说完转身便要走，周琞先一步叫住他：“哥，有机会吧郑晏也叫来吧。”

陆少文胸口憋着的气怎么都顺不下去，他对周琞太熟悉了，周琞一个眼神他就明白周琞时什么意思——周琞这是在准备自己的后事了。

陆少文不想做这么不吉利的事，可……可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逆着周琞的想法做事呢？

陆少文走了没多久，裴翊强撑着笑脸走了进来：“今天是不是好多了？”

周琞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裴翊笑。

裴翊心如刀绞，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明明每件事都顺顺利利的……

周琞仿佛看穿了裴翊强撑的笑容，故作轻松地问道：“你知道这世上最公平的事是什么吗？”

裴翊抬头：“什么？”

周琞目光平和：“死亡……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哪怕是史上有名的千古一帝，也难逃一死……”

“别说了！”裴翊听懂了周琞的话外音，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他低头遮住眼中压抑不住的戾气，“我不想听……”

周琞也没有为难，笑着问道：“那你说，你想听什么？”

裴翊褪去外衣爬到周琞床上，强行霸占了周琞一半的床位，他避开周琞身上的伤口，依靠在周琞身上：“随便什么，不要说我不爱听的，就当……就当哄哄我了，”

“嗯……那说什么呢？”周琞有些昏昏欲睡，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说些什么吧，也让我听一听。”

裴翊手臂环着周琞的腰，贪恋着她身上的温度：“你想听什么？”

周琞：“讲讲你小的时候吧，越小越好。”

裴翊轻笑一声：“我小时候没什么可讲的，我只记得年幼时，家中出了大祸，不记得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将我爹顶出去认了罪，我娘自缢在房中，这裴家便只有我一人了。”

“裴家主家也因为那事没落了。”裴翊用鼻梁蹭了蹭周琞的脸颊，继续说道，“但裴家当时再怎么没落，也是世家大族，规矩很多，别的小辈闯了祸，有爹护着有娘疼着，再重也不会罚到哪去，我不一样，没人替我说情，自然也没人听我解释，日子久了，他们便察觉出来，什么祸事都往我身上推，说不上日日受罚，但也差不多了。”

“日子久了，我便想跑，可跑出这层墙去，外面还有一层……”裴翊语气清淡地说着，眼神却越来越涣散，“再长大点，去了军营，我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疼我，不会再有人爱我，只有利益关系才是最牢靠的。”

裴翊叹了口气：“说的有些严重了，最起码，我小时候吃得饱穿的暖……”

“但也仅此而已了。”周琞接话道，“裴翊，这世上的苦难是无法比较的，不能说别人过得更苦，你的日子便不苦了……你懂吗？”

“嗯，别留我一个人……”裴翊语气越来越混沌，直到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气息声。

周琞看着睡着的裴翊，心里也又万般不舍，她伸出指尖戳乱戳裴翊眼下的黑青，苦笑一声：“这可怎么办？”

周琞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再次想来已经天光大亮，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周琞起身看了一眼自己化脓的伤口，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挪到桌边想给自己倒口水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

周琞身上衣衫不整，刚要回去着急忙慌的披一件衣服，忽然有个丫头叫住了那人：“哎！不是这里，别进去，小心将军罚你。”

那人脚步一顿：“啊？咱们府上还有别的人要用药吗？”

“你先过来，别吵醒屋里那位。”那丫头压着声音说道，“你这个送去西苑，是将军要的。”

周琞心头一紧，裴翊受伤了？还是心绪不稳病倒了？

“将军病了？”那人跟着问了一句。

随后传来那丫头的几声叹息，为难道：“唉……反正一会儿过去你就能看到，我先跟你说了，也免得你大惊小怪。”

周琞的心跟着吊了起来。

那丫头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西苑那几个是将军前段时间抓回来的人，就是伤了屋里那位的……将军这几日不知着了什么魔，天天要去哪里……”

那人等的心急：“你快说！”

那丫头的声音越来越干：“将军拿了把特别钝的刀，从指尖开始，把那人的肉一点一点的剜下来，露出白骨后再将骨头砸碎。”

“啊？！”那人惊呼一声，颤抖问道，“那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丫头：“将军早就将那人的嗓子用铁水烫坏了……还不止这些，他们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是从他们身上剜下的肉，还有你这药，也是将军怕人死了给他准备的。”

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声音变调道：“死也不让死，就让活着受罪吗？”

“别说了，走吧，别把里面那位吵醒了……”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你一会儿过去千万别胡说，也不要……”

周琞支着耳朵，直到人走远了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才慢慢地挪了回去，躺在床上喉咙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又传来了声音，周琞心口一紧，撇过头去，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翊。

“周琞？”陆少文眼尖，看到了周琞的小动作，“你没睡？”

周琞大大地松了口气：“来了？”

“怎么嘴唇干成这样？”陆少文出门要了杯温水，喂了周琞几口，继续问道，“怎么不叫人？裴翊没给你安排人吗？苏念巧呢？”

“念巧连着好几日没睡好了，应该是累到了，让她睡吧。”周琞斟酌了一下，遮遮掩掩地说道，“你要是没什么事，在裴翊府中多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西边多转几圈。”

陆少文端着杯子的手一顿，他迅速转身遮掩，拉了把椅子坐在周琞床边：“他府上有什么好看的？”

按常理，陆少文听到周琞这么说，早就崩起神经问东问西了。

周琞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少文的反常：“你知道？”

陆少文装傻道：“知道什么？”

周琞满是不可置信：“你知道你还瞒着我？”

陆少文眼中满是冷漠：“我知道又如何？说实话挺解气。”

“疯了……真是疯了……”周琞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连陆少文这么一个温文含蓄的人都能跟着裴翊胡闹。

陆少文摸了摸周琞的额头：“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周琞不咸不淡地撇了陆少文一眼，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没有！

陆少文别过头，手刚要放下，就被周琞捏住了手腕。

周琞：“我有件事求你。”

陆少文抽回自己的手：“我可管不了裴翊。”

“不是这事。”周琞，“你记得我师父之前用过的绿色发霉物吗？”

提道这个，陆少文的脸色刷一下变的惨白，他师父去世就是因为重伤发热昏迷，罗遥给用了绿色的发霉物，不过几天的时间人便咽了气。

周琞像是看不懂陆少文的脸色一般，继续说道：“我想试试。”

“不行！”陆少文怒吼一声，猛地站起来，目光死死地钉在周琞身上。

周琞语气软了下来：“哥，我想活……”

陆少文胸口剧烈起伏，眼球赤红，声音从喉间一点一点挤出来：“周琞……你是要逼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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