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录 第4章 休养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夜，天边微白之际才慢慢止住，楚知临一夜无眠，行至洞外一处小竹棚，棚下藤蔓处挂着十来个小竹筒，此刻筒内已经积满了水。楚知临将竹筒里的水收集至身边几个大木桶内，然后逐一提回洞内水缸处。

提到第一个木桶的时候，洛朝云就已经醒了，她日常习武勤勉，常常天不亮便起床练习，此时虽然身负重伤，这个习惯却已经刻入骨子里，见楚知临在打水，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远远看着，看着那人将水一桶一桶提回来，白皙的面容渐渐变红，俊美的脸上汗珠缓缓划过。

想不到这山野之中，倒是能养出来这样好看的人。

洛朝云看着楚知临心中暗暗感叹，待回过神发现自己心中所想，她忍不住面上一红。

“洛姑娘你醒了。怎得起这么早？”

不待洛朝云多想，将最后一桶水提进洞里的楚知临发现了醒来的洛朝云。

洛朝云念及方才心中想法，不知怎的有种似是被人看破的窘迫涌上心头，她连忙佯装咳嗽，而后说道：“伤口还有些疼，所以就醒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收集些水，以备不时之需。”

楚知临说着将火堆添了一把火，把刚收集的水倒入锅内煮开，而后倒入水缸里。洛朝云看着她这一顿忙碌有些不解：“这水收集了为何还要烧开才倒入水缸之中？岂不是多此一举？”

“洛姑娘有所不知，我身患顽疾，这水是用来煮草药治病用的，寻常雨水中夹带泥沙有损药性，需得这般滤过，煮过的水才能激发药力。这是前些年一个入山采药的大夫告诉我的。山中寻药不易，若是能发挥最大的药力，于我是极为方便的。”

说着话，楚知临走到竹棚里，将竹筒全部归于原处，她这番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当年遇到那采药人时，是她与沈沉心一起，回到这里后，沈沉心就帮她搭了这个聚水的竹棚。

身中剧毒多年，这几年奇毒频发，楚知临对自己的命数早已心中有了成算，可是看到沈沉心认真搭建竹棚的模样，她终究不愿扫了她的兴。

楚知临看着竹棚出了一会儿神，洞内的洛朝云心里却又是一番变化，听闻楚知临身患顽疾，她先是吃惊，而后想起对方昨夜为了照顾自己，在床边蜷缩了一夜的模样，心内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楚知临发了一会儿呆，走进洞内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洛朝云，问道：

“洛姑娘，今日感觉如何？”

听闻此话，洛朝云凝神自丹田处提气而行，不过一息之间还不及聚气，立刻觉得丹田内一股刺痛传来。

洛朝云暗中暗骂：这魔教妖人暗器果然歹毒，如此修养一夜，却还是内功全无。

便摇头苦笑：“脚上伤势倒比昨天好些，只是这内伤……”

楚知临走上前，眼见洛朝云气色确实好过昨日，面上灰败之气已褪，只是依旧血色全无，不由一叹：

“我这里缺医少药，能为你止住血已是万幸，至于这内伤，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洛朝云见楚知临面有愧疚，忙安慰道：“无妨，若不是你及时搭救，我只怕此时已是孤魂野鬼了，我这内伤怕是需得我派掌门出手才能化解一二，倒要劳烦你送我回山，求师父医治才好。”

经过一夜相处，洛朝云对楚知临渐渐放下防备，一来此人一举一动之间毫无内力可言，二来，瞧她眼底黑气时有时无，倒确如她所言是重病之态。

再者，洛朝云本欲养好伤再自行离去，以免重伤回山，堕了自己这大师姐的威名，可眼下这内伤并无好转，体内阴毒之气实在难缠，饶是她行走江湖多年，也不知是何缘故，故而担心如此下去一身功力毁于一旦。只好请求楚知临将其送回青涯峰。

再来，楚知临无论如何都救自己一命，若是自己开口，或者师父她来人家可为她医治体内不治之症，如此更是再好不过了。

左思右想，洛朝云都觉得如此这般是最好的安排。另一边楚知临自然不知道洛朝云这些想法，听闻洛朝云提议，她先是一怔，而后想道：

既然青涯峰守卫森严，我贸然过去恐有不妥，如今恰好救了这青涯弟子，送她回去，名正言顺。也能去青涯看看沈沉心是否安好，这倒是两全其美了。

想到这里，楚知临便问道：“若将姑娘送回不能使你性命无忧，我自然愿意，只是不知洛姑娘师出何门，我们此去路途多远，是否需要备些膳食呢？”

楚知临自然已经猜出洛朝云的身份，有此一问，便是为了打消对方顾虑，那洛朝云听她如此，不疑有他，便道：“我乃青涯弟子，青涯峰据此不过一日路程，膳食倒是不必，只是有劳楚姑娘辛苦了。”

楚知临向来自由散漫惯了，这些年除了与沈沉心来往，再无其他，忽的听人唤自己楚姑娘，浑身不自在起来，忙道：“我不过是山中野人，哪里称得上姑娘不姑娘的，洛姑娘若是不嫌弃，唤我阿楚可好？”

“阿楚？”洛朝云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遂笑道：“这么叫倒是比楚姑娘好听，我瞧着年长你几分，那便失礼托大了。”

“哪有。”楚知临也笑了起来，眼前这人可比沈沉心好说话多了，想当年为了这称呼，两人可是你来我往的扯了好几天呢。

“洛姑娘……”

“咦，怪了，你让我唤你阿楚，你倒是唤我唤得这般生分，这是为何？”

抛去门中同门竞争，师长期待，在这小小山洞中，洛朝云难得放下诸般包袱，心情竟是莫名好起来，便忍不住打趣眼前人。

楚知临先是一愣，而后轻扬起唇角，看向洛朝云，道：“我虽不是江湖之中，可住在青涯峰旁，多少也知道青涯派是锄强扶弱的名门正派，你是名门弟子，与我不同，自是当得上姑娘之称。我若不唤你洛姑娘，那该唤你什么好呢？”

楚知临生性洒脱爽朗，常常心中所想便如实所说，加上沈沉心是青涯弟子，她对青涯派也天然的生出些好感来，洛朝云见她将这奉承之言说的如此坦荡，那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如星辰一般，当中没有一丝杂质。

便知道她这样说，与江湖之中那些阿谀之辈全然不同，心里感动之余又暗暗嗔怪道：这个人生性单纯，倒真如这青山绿柏正直清明，只是哪有人说这些夸赞之词，这般坦荡直接的。这样明晃晃说出来，叫人怎么好意思呢？

楚知临心中没有多想，见洛朝云不说话，便道：“你方才说比我年长，那不然，我唤你姐姐可好？”

“什么？”

洛朝云一时没有听清，回过神来看向楚知临，楚知临只好又唤了一声，“洛姐姐？”

这三字落在洛朝云耳中，如同耳边响起一声惊雷一般，只见她猛地坐起身，却不想腿上伤势未愈，剧痛袭来，洛朝云身子一歪，几乎就要掉下石床。

好在楚知临站得并不远，虽然没有防备，却也是及时上前，洛朝云这猝不及防的一扑，直落进扑过来的楚知临怀里。

虽然身上有伤，到底也习武多年，不等楚知临伸手扶住，洛朝云又似被火烧过似得，伸手在楚知临肩头一拍，借力使力这才重新半躺在了石床上，只这一番变故，已然让洛朝云额头渗出汗来。

楚知临不知怎会如此，连忙唤了一声“洛……”

话到嘴边却一时拿不准该唤对方洛姑娘还是洛姐姐，于是只好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

洛朝云低下头，不让楚知临瞧出自己此刻的失态。心里却已是一番惊涛骇浪起伏不定。

其实洛朝云这般模样，还需得从青涯立派说起，这青涯峰立派百年，百年间从来只收女弟子，山中清冷，岁月难熬。寂寞之余不免就生出些女女相伴之事来。女子之间只要没有闹到明面之上，谁也说不得这情就是错的。因此，门中对此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毕竟有违天道，故而除了实在情难自抑，大部分弟子对此事还是能避则避的，也不乏觉得行此事者是中了邪，抵触之人也大有人在。

洛朝云身为青涯大师姐，自小长在青涯峰，故而对这些是知道的，门派之中女女相伴，多以姐姐妹妹相称，自小门中姐妹对她多是敬畏，唯恐避之不及，无人敢冒犯。此时，猛然听得楚知临这般叫她，一时心神大乱，这才失了态。

楚知临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想来是称呼惹了祸，于是再不提姐姐二字，依旧唤洛姑娘。

既然要去青涯峰，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于是略微收拾准备了些止血药，吃过早食，两人就准备出发了。

“洛姑娘，你腿伤不便，此去一路我需掺着你走，你我同为女子，望姑娘不要介意。”

楚知临伸出手，洛朝云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来，眼见她眼神清明，洛朝云想起方才那声姐姐，又念及自己之前反应，不由赫然。

“有劳阿楚了。”

将手搭在楚知临肩上，楚知临稍稍低头，一把拦住洛朝云的腰，二人互相借力，洛朝云便已然站了起来。

“如何？”

“无妨。”

扶着洛朝云在洞内走了一会儿，楚知临见她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除了洞口，一股清新带着凉意的泥土之气袭来，洛朝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钝涩之感减轻许多，在楚知临的搀扶下，两人缓缓往青涯峰走去。

而此刻，那青涯峰之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呢，我会加油更新[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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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