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月上中天。
本该万籁俱静的时候,越州城外一里处的破庙中却热闹非凡。
哭喊声,打斗声,呻/吟声,交织成一曲奇诡的乐章。
距离破庙不远处,夜色中一道蓝色的流光正极速向破庙冲去,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宿主,你快点,晚了人就出事了!”
蓝色的流光自然是系统小九托生的那只翠鸟,蓝色的羽毛反射着冷月的清晖,在苍茫的夜色中就好似一道流萤。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三更半夜被小九抓来当壮丁的沈昭,仍是白天的装扮,只是在衣服的外面还加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在这样春暖花开的时节里显得有几分诡异。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沈昭脸色相比白日里更加的青白了几分,敷眼的白绫也似乎比白日要透上一些,“你急什么,顾湘又不会出事,温客行不是跟着她么?”
“我才不担心她,我担心的是张成岭!”系统想到那傻小子下午还开开心心地喂它吃东西,连一天时间都没到就家破人亡,虽然早知道剧情,但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替他感到难过。
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那小孩的性子还怪讨系统喜欢的,明知道他不会有危险却还是巴巴地大老远把自家宿主给逮了过来。
“小九,你是不是又升过级了?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好像越来越像个‘人’了?”沈昭看着冲在前面的系统若有所思。
要知道系统虽然是高级拟人系统,平时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都表现得很活泼,不过那都是主系统设定的拟人程序,再如何像“人”,也始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虚假,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如此鲜活的一面,仿佛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对的,就前几天。”实在是主系统动不动就推送更新,它都升级升习惯了,沈昭对此也不是很在意,所以系统也就没有和沈昭特意提起。
那就难怪了……
要知道小九虽然是主系统创造的子系统,但是主系统早就已经不是简单的程序了,而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智慧生命体,而它也一直在尝试创造出和它一样的系统。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宿主你倒是快点啊。”系统急得恨不得把自己变大,驮着宿主冲过去。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叫张成岭的小子?也不过才认识一天都不到啊。”沈昭调侃了系统一句,“而且不是我不想快点,你看我这病怏怏的身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就不错了。”
要知道,这几个月来这具身体的修复进度可不算快,仅仅只恢复了两三成,每日子时又是一天之中沈昭需要动用最多力量维持生机的时辰。
其实沈昭的速度并不慢,从系统找到他到现在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便已经从越州城内的客栈赶到了这个破庙。
只不过系统来找他的时候破庙里的那群人已经开打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眼见着破庙就在前方,系统等不及就往庙里面冲去,却没有注意到半空中布满了许多肉眼难辨的丝线,眼看着夜色中那只翠鸟的身体就要被割成两半,沈昭来不及叫住系统,神识一动,左手中瞬间出现了一张造型奇异的七弦古琴,通体纯白,琴的顶端有冰鸟展翅造型的装饰,看起来就像是以冰雪锻造而成,周身寒气涌动,隐有流光,一看便知绝不是一件寻常的乐器。
苍白的手指极速拂过琴弦,无形的音波后发先至,只能听“铮”得一声,挡在系统前方的古怪丝线便瞬间断裂。
系统看到四周崩断的丝线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有多危险,若是沈昭晚上一步,系统这具翠鸟的身体可就要一分为二了。
与此同时破庙中一直坐着调息的周子舒已经飞身而起,抽出腰间的白衣剑配合着流云九宫步将面前四个带着鬼面的杀手一剑封喉。
随即似乎力有不逮,身体微晃,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早就隐在暗处的温客行立马上前托住了周子舒,两人之间又是一阵交锋,一个转身温客行食指和中指夹住了白衣剑的剑尖,转头凝视着周子舒,“好剑。”
周子舒反手收剑,砍向温客行,温客行一个下腰躲了过去。
“兄台,又见面了。”温客行笑看着周子舒道。
今夜这场恶战显然是暂时告一段落。
一旁站着的老渔樵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吐了一口血,半跪在地上,周子舒见状立即将白衣剑收回腰间不再理会和他对峙的温客行,疾步走到老渔樵右侧扶住了他,运起内力替他疗伤,张成岭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顺势蹲在另一边扶住他,焦急地喊了一声,“李伯伯!”
门口的沈昭见状遗憾地叹了口,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有帮上忙,召回系统放在右肩上,嘱咐它乖乖待着别动,随即提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众人方才注意到破庙里还多了沈昭这么个人,心中都是一惊,若非这个人主动现身,在场竟无人注意到沈昭,更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不禁暗自提高警惕。
“是你!”倒是坐在地上的老渔樵立时便认出了沈昭。毕竟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公子今早还坐过他的船,两人同行一路,自然印象深刻。
“船家,又见面了。”沈昭将单手托着的琴收起,斜抱于身前,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老渔樵,神色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老渔樵竟还是个熟人。
“李伯伯,这位是?”张成岭也抬头看向沈昭,只不过目光却是落在沈昭右肩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是不是认出了沈昭右肩上的那只翠鸟就是和他玩了一下午的那只。
老渔樵喘着气解释了一句,“……今早……这位公子…曾…曾坐过我的船……”
沈昭点了点头确认了老渔樵的说法,随后便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奇异是四周的人不过瞬间就收回了对沈昭的关注,这一切转换得是如此自然,竟没有人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沈昭细细地瞧了瞧那老渔樵,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人已满脸死气,没救了,还是不要妨碍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后事了。
大约是眼前的场景唤起了温客行心底残存的一丝怜悯,垂眸思考了一瞬,最后还是走上前替老渔樵把了把脉,不过片刻便皱着眉头收回了手。在周子舒询问的目光中闭目摇了摇头,显然他们都明白老渔樵这个情况已经药石罔效,命不久矣。
随后温客行起身走到老渔樵身后和周子舒一起为他用内力续命,却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再拖个一时半刻罢了。
“你不是担心张成岭么?怎么不去看看?”沈昭环顾一周找了个没有尸体的地方坐下,将方才召出来的琴顺手放在膝盖上,同时在心里问着系统。
“现在都已经没有危险了,看他这么伤心,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系统的语气有些闷闷的。
沈昭闻言抬头看向那边因温周二人同时输送内力强撑着一口气的老渔樵,只见他正在以周子舒坐了他两次船却没有给钱的名义要求周子舒还他这个人情,让他保证务必将张成岭安全地送到五湖盟赵敬的手上。
又追问了周子舒的名字,周子舒犹豫了一下只能说自己叫周絮。
老渔樵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似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头,便是过了奈何桥也不能忘记,然后让张成岭对着周子舒磕了一个头,强撑着一口气道,“周絮,你受了这个头……就要忠人之事……老子我……我记住你这个名字……头顶三尺有神明啊……你日后要是反悔了……老子在阴曹地府……我也要骂你祖宗十八辈……哈哈哈哈哈……”
大笑间那老渔樵眼中微末的光芒彻底暗淡了下去,头一歪,向后倒去,最终被他身后的温客行撑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只是没能听到周子舒的承诺,竟是死不瞑目。
周子舒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身扶住老渔樵的尸身,伸手拂过老渔樵的脸,为他合上双目,“我应承你便是。”
“李伯伯!李伯伯!李伯伯……呜呜呜……李伯伯………”张成岭的哭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头竟是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为了报三年前镜湖派掌门张玉森的救命之恩,竟在镜湖山庄门口当了三年的船夫,最后更是为了报恩把命都搭进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破庙中的温度徒然低了几分,沈昭用神识扫了一眼老渔樵尸身所在的地方,果然看到有两个扮成黑白无常模样的鬼差正在将老渔樵的魂魄带走,老渔樵没有挣扎,显然是听到了周子舒的承诺终于安了心。只见他不舍地隔空摸了摸张成岭的脑袋,只可惜人鬼殊途,张成岭对此一无所觉。
“你怎么……”那两鬼差显然也注意到了沈昭的窥视,都是一惊,没想到此人竟能看得到他们,却半分动作也不敢有,显然对沈昭很是忌惮,最后还是那个黑无常打扮的鬼差开了口,“这位…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为了避免引起屋内其他人的注意,沈昭只得微微摇了摇头,用神识传音道,“无事,两位自便。”
老渔樵这才注意到沈昭的不同寻常,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昭,毕竟沈昭可没像周子舒那样坐他的霸王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实在不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不必多言,你安心去吧。这孩子心性纯良,心智坚定,虽少年坎坷,多有挫折,但有贵人相助,此后必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沈昭知道他想说什么,很是善解人意地宽慰了他几句。
老渔樵闻言终是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朝着沈昭躬身施了一礼,他看得出来沈昭此人虽不知来历,但绝非信口开河之人,所言自是非虚。他这一辈子不欠任何人的情,今天总算是把这条命给还回去了,于这世间再无牵挂,可以安心了。
沈昭想了想最终没有躲开他这一礼,张成岭既然这么合系统的眼缘说不得以后还得多看顾一二。
那两鬼差见沈昭没有其他动作也飞快朝沈昭的方向拜了拜,便带着老渔樵的魂魄消失了。
沈昭环顾了下四周想了想将膝盖上的琴寻了个干净一点的蒲团放下,叹了口气,这种寻常世界就是麻烦,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琴收回去。
“宿主,你干什么去?”系统见沈昭向破庙外走去,连忙通过神识问道。
“去拾点柴,太冷了。”沈昭脚下不停地向外走去。
“哦,那我留在这里。”系统显然是担心张成岭,不是很想离开。
“行,那你就留在这吧,我去去就回。”话音刚落沈昭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破庙门口,而破庙里的人对此却无丝毫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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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