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4章 豆蔻华年（三）

临近午时左右。

苏然也从达朝寺里出来了，身上带着浓厚的纸钱香油味，他快步穿梭在摊贩揽客的叫卖哟呵声中，时不时还要微伸手挡一下来拉扯他的商贩。

寻了好几处才看见苏耦几人的身影，远远的见苏耦和苏琦两人像是在互相打闹，他心底微怔，随即脸上染上些笑意。

苏然忍不住感慨着，自家小妹回皇城后的这几年，性子越发的沉稳恬静了，也只有和老四在一起时才有一点小时候的样子。

苏耦和苏琦八岁之前几乎算是一直在云安镇生活，一年到头也难回皇城几次。

不在皇城那种被家族规矩，世家教养困住的地方，年岁又小，再加上祖父祖母对两个家里最小的孩子多少有点纵容，也就导致那个时候的两人，各方面都多少有点随性，尤其是苏耦，她和皇城里的那些世家女有很大的不同。

后来是因为苏家老夫人去世了，苏耦一个女儿家，身边终归还是要有个女眷长辈教养才好，这才被接回了皇城。

苏大夫人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很是看重，很久前她就对苏耦身为女子的某些方面不满意了，只是因为鞭长莫及，在加上不敢忤逆长辈，这才一直放任不管。

自从苏耦回到她身边之后，往日的那些克制立刻就汹涌澎湃了，对苏耦的方方面面都要管着，都要框着。

这几年下来，苏耦虽然被苏大夫人养的各方面都毫无行差踏错，但不止是苏然，而是苏家很多人都其实更喜欢在云安时的苏耦。

那个时候的她，由内而外都是真实，有趣，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在苏然正出神之际，苏正发现了他的身影，微愣了一下后，苏正立刻轻轻的咳了两声，开口示意着旁边的两人：“…大哥来了。”

苏耦和苏琦两人一边停下斗嘴，一边抬眸看去，确认是自家大哥之后，三人便前后起步向苏然走了过去。

“大哥。”抵近之后，三人齐齐喊着。

苏然也笑着回几人：“…怎么样？第一次来逛这庙会可觉得不错？”

他这话音刚落，苏琦便一口接住了，因为过于的激动和兴奋，声音都变的有些尖细起来，那副得意的忘天忘地的样子一下就让苏然的眉头微微一皱。

“大哥，你应该和我们一起的…这次我可算是长眼了，三年一次的庙会，果然不同凡响，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大都和我们平日见的不太一样，我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你不知道，就连这里随处的一个馄饨摊子，汤里面的料子都有十几种之多，画糖人的那个师傅画出来的糖人几乎和小五一模一样，还有还有，那些杂耍的卖艺人也十分厉害，拿的好多东西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对了，还有行酒令和骨牌捶丸的玩法，也与皇城里流行的不太一样，好几种玩法我听都没听过，比如……”

前几句话苏然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可最后这两句一下就让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人瞬间就有点不对劲了。

见苏琦还不收敛，没忍住，苏然眼神有点不耐的打断道：“行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说起这些不着调的头头是道，我怎么没见你功课上这么用功。”

苏琦正说的起劲儿，突然被打断，又是这么不客气的“问候”，他一下就泄了气，虽然心里痒痒的，但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了，只悻悻的躲着苏然的眼神…

苏家可以忍受苏琦的散漫，不羁，甚至是平庸，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他随意触碰苏家的底线，尤其是他现在的年岁还小，属于分寸的那根弦必须要让他时常紧绷着。

苏耦自然不忍心看小兄长这么“受苦受难”，非常合时宜的开口缓和了气氛，几人随后便有说有笑的四处闲逛起来。

走了片刻后，苏耦突然想起了祖父曾和她说过的一个关于庙会的趣事，这么一记起，她一下便来了兴趣，立马侧头问着苏然：“对了大哥…我早前听祖父说这达朝庙会有很多流传许久，又有传说记载的民俗会，其中最盛大最热闹的就是摸石鱼和打金眼…”

“听说那石鱼还被达朝寺已经圆寂的元诲大师开过光…是真的吗？”

苏然早有准备，笑着回她：“就知道你要问，我方才在寺里已经打听过了…”

“这达朝寺的寺门右侧有一方自山上而下的清泉，最初只是为达朝寺和四周的百姓提供水源，后来积少成多，慢慢形成了一方清水池。”

“…有一段时间山上流淌的泉水少了很多，日渐饮用过后池底露出了一个怪状石头，神似鱼形，栩栩如生的就像是真的一样，自那以后，泉水在也没有淹没过石鱼了，这石鱼也就成了达朝寺的一个奇观。”

“元诲大师认为这是上天给达朝寺的恩赐，便花了几日的时间给这石鱼作法开光…这么两层缘故下来，四周的老百姓们都纷纷认为摸一下这石鱼可以消灾去病，延年益寿…如此，摸石鱼的风俗就被传了下来。”

这几句话说完，停顿了片刻后，苏然一边视线看向了苏正，一边语气有点莫名轻快的开口说着：“至于这打金眼，老三应该比较清楚…”

听到苏然的这话，苏耦和苏琦的视线不出意外的都转向了苏正，他哪里有这个准备，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罕见的有了股无措的情绪。

不过苏正倒也不扭捏，略缓了一会儿后，他便冲几人飞速的解释道：“其实就是比射箭…只是把箭换成了投掷铜币…”

“…传闻是先皇时期曾有两个人在达朝寺借住过一段日子，他二人都会些拳脚，闲来无事的时候会以比射箭来玩耍，后来恰遇有外族来犯，为博出路，两人都欲前去参军…”

“临行前，两人最后比试了一次射箭，赢了那次射箭的人后来在军中次次立功，加官进爵，而输了比赛的那个则是死在了战场上……”

“…四周的老百姓对这个传闻信以为真，渐渐的也就有了来此处射箭以求取好兆头的习俗，可我们大兆不是西凉那等游牧之族人人都能拿弓射箭，所以慢慢的，这射箭就变成了投掷铜币…”

“三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听完之后，苏琦其他的没管，就是随口多问了句。

苏正微僵了那么一下，没第一时间回答，神情也在这时略显那么一丝不自在…

苏耦眼眸一顿，随即抿唇一笑，淡淡的开口转移着几人的注意力：“这两处确实听起来挺有趣的…大哥，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苏琦傻傻的不知道，苏耦可和他不一样，自家三哥的那点小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苏然自然没意见，轻点点了头：“嗯好…既然来了，这两处必是要去看看的，不急，我们先去用午饭，用完饭后在过去。”

…

一个时辰后，许是外出玩耍了一天的缘故，苏耦几人神情都略微有点倦态了，这会儿他们刚刚离开打金眼那边。

苏然环视了四周一圈，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出声对几人说着：“我们这次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明天的散会就不去凑热闹了…一会儿下山收拾一下，赶在天黑前出发还能到南瑙镇。”

苏正和苏耦倒是没什么反应，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的就是苏琦，他十分不愿意，积极的挣扎着：“啊？不要啊大哥…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早回去啊…”

苏然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又要开始找事了，随即眉梢微挑，淡淡的瞥着他：“老四…你如此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在家中是被人时时看关着的？”

“若真是这样，你放心，大哥一定书信一封，为你打抱不平…一定狠狠的训斥你二哥…”

一听苏然这话，苏耦和苏正的脸上顿时就挂起了些许笑意…

苏家二公子—苏浩，旁人也许不清楚，但他们几个对苏浩可是十分了解的。

这苏二哥年岁不过十五，但却像只笑面虎，心眼多的要人命！

平日对你笑呵呵的，随时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可你若是惹着他了，他当面不会如何，背过后，你怎么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的这个结果，你可能都不知道…

苏家自幼对这个二公子就是培养着要入仕的，毕竟连苏老先生都曾没忍住感慨过自己二孙子的这个心眼…

生成这样一副玲珑心的人，不进官场…实在是有点可惜。

他除了对苏耦这个亲妹妹多些怜爱和宽容外，对其他所有人都一样，哪怕是对苏然，也一如既往的毫不畏惧。

苏琦从小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怕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苏浩多看他两眼，他都会忍不住把今日自己做过的所有事，说过的所有话，全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深怕自己又有哪里做的不对犯到自家二哥了…

所以…一听苏然的这话，苏琦只觉得浑身一颤，啥都没心思管了，他立马绷不住的哭丧着脸，看着苏然，努力的替自己找补着：“几日不见…祖父一定是想我了，大哥…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苏耦和苏然苏正三人顿时都没忍住，全都暗暗的憋着笑，尤其是苏然，一脸的感慨万千…

这么久了，自家老二的威力，还是不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