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28章 豆蔻华年（二十七）

…

属实是没料到苏然是要和自己说这事，苏耦就那么瞪着眼睛看着他，满眼的震惊和诧异…

愣了好久后，苏耦才微皱着眉，迟疑着问道：“大哥…你…此事可有告知祖父一声？”

苏然自然明白自家小妹此话是何意，微挑了一下眉，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很少见的揶揄：“小五…难道在你眼里，你大哥我就是如此的不知规矩，肆意妄为吗？”

这话一出，苏耦在好笑不已的同时，也微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方才晚饭前后我去了祖父那边…大哥一直都知道，我是家中老大，按理说应当是由我来承担家族兴衰，幸而有老二，也幸而家中长辈皆不强迫于我，如此大哥才得以龟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

“…母亲这些年，那些个念头一直没有消失过，大哥不想让母亲多想，也着实是不愿去牵扯进朝堂的关系里…小五你聪慧，大哥也不傻，这国公府的大公子为何明明一开始是入学书院，而现在却留在了府中…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不可说，想必你也很清楚。”

“昨日二叔让我同你二人一起回来时，我心中便已有数祖父和二叔的打算…他们应当也不是有什么变卦的意思，只是因为这位大公子的身份太特殊了。”

“大哥选择不言不语，一是因为你，若是我不回府，你与他终归是多有不便，二来也是老三老四都不在府上，我若是也不在…就有些太不对了。”

“今日老三老四已然回来了，大哥也就没必要等了，他们两个在，无论那大公子要如何，咱家也有人陪着…祖父虽并未直言同意与否，但大哥心中有数，他老人家没有反对就是同意…”

听完苏然的那些话后，苏耦有那么一丝的奇怪，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家大哥要特意过来告知她一声…

这事就算是明日他走的时候自己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没多想，只要苏然来找自己不是和宗明旌相关，苏耦就可以一如既往的做她那一贯在兄长面前毫无顾忌的妹妹…

如此她便一下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苏耦语气带着藏不住的诧异和疑问：“…大哥你这个时辰来找我就是想要告诉我，你明日就回书院了？”

苏然眼眸微顿，抿唇片刻后，他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此事只是其一，自然也是有其二…”

苏耦茫然更甚了，眨了两下眼睛，顺着他的话重复着：“其二？”

抬眸看了她一眼后，苏然开口了：“祖父说…他此次以这宗家公子为授课讲学之名而开的学堂…问过你是否愿意同老三老四一起去？”

这一瞬，苏耦立刻混身一怔，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劈的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顿了好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但一时间摸不清苏然提起这事的动机，她拿不住自己该如何回答，便老老实实的应承着。

听到苏耦的回复后，苏然并未多等待什么，直接刨根问底了：“…那你是如何回答祖父的？”

苏耦情绪有那么一丝的波澜，微顿一下后，她找回了自己心境，毕竟此事并无不妥之处，且还是祖父先提及的。

她遂反问道：“…祖父没告诉大哥吗？”

苏然眼眸微顿：“自然是说了…正是因为说了，我才有些奇怪，才有了此行…”

苏耦略有不解，她没说话，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你在考虑什么？”

“…以你一贯对读书的喜爱，此次祖父的开学你必定是不会错过的，为何会因他产生犹豫？”

这一刻…

苏耦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却又一时间被一股浓浓的无奈和好笑包裹着，最后，实在是没忍住，她直言不讳道：“…大哥…对宗家大公子，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苏然没回话，他只睁着眼睛看着苏耦，这片刻，苏耦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顿了一下后，苏耦说话了，语气很平静，但那话却不是她一贯温和的作风：“大哥…你说我如此的原因…会不会和你有关呢？”

“我这都还没答应祖父，只说考虑一下…你便如此了。”

“…那若是我去了，每日和他朝夕相处…大哥你是不是无时无刻都会怀疑我与他如何如何了？”

苏然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不是在小妹说话，而是在和自家那位笑面虎的二弟言语…

他一时间被苏耦这几句话呛的心里有点不得劲…

两兄妹时隔一日而已…就又因为一个人，稍稍的有那么些许对峙，好在两人心里都有数，再来也不是多厉害严重的事，气氛便未有太激烈的表现。

但也正是苏耦这几句控制不住的发自内心的话，让苏然那因此事兴起的一点点多想…也随之散去了一些。

他也信了自家妹妹这次的不一样，确实是和宗明旌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早前曾告知过她那些的原因。

如此一来，苏然也就没在揪着不放了，两人便又随意聊了些后苏然就准备回自己院子了。

只不过临走前，苏然还是忍不住语气颇有些正色的叮嘱道：“小五…大哥还是那句话，与他，少些接触，于你于他，都有好处…若只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别家公子在府上入学，你作为主人便也无甚不为，但他…宗明旌始终有些不一样…”

“大哥不明白祖父为何会有这等举动，但大哥也可以确认…对于大哥所说的让你们少些接触，祖父必定是站在大哥这边的。”

苏然这一席话让苏耦无从反驳，因为她很清楚，苏然是为自己所想所忧，这样的目的，又是自己大哥，她就算是心里在怎么有些不认同，此刻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

就这么，苏耦只好乖巧又听话的应着…

…

而在苏然离开的当日，苏耦被苏老太师叫去陪他下棋时，这个苏然曾追问的属于苏耦的答案…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原本这个答案不该这个时候给出的，但因为老太师当时的一句话，苏耦便没忍住，心里本有点隐约偏了的那个念头，也突然一下被收了回去，那句“愿意”也被她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

苏耦当时过去的时候是午饭后，老太师用饭的时候来了兴致，饮了几口酒，情绪一上头，他老人家就主动与她提及了宗明旌对外的一些传闻，甚至那几句言语中还带着忠靖国公府，包括老国公宗泽…

最后说着说着，老太师他就突然语气满是毫不掩饰的惆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这一瞬，苏耦的心里突然多了些说不清楚的波澜，但那一刻的她知道，她对祖父口中唏嘘感慨的那个人…升起了一丝愧疚和歉意。

对宗明旌，苏耦确实从最初就做到了并非人云亦云，并非黑白是非不分，于他一开始的那点不对劲来自祖父的不同寻常，而后对他的那一丝善意，也是因为她在与他简短的接触之后，找到了祖父对他没来由的存着殷切期望的理由…

在这么几重原因下，苏耦对宗明旌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挺宽容，挺有善意的…可听到祖父这句话的那一刻，她无法不承认，她因为自家大哥而产生的那些情绪，其实对他并不公平。

更重要的是，宗明旌本也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罪事，对自己，对苏家，他虽谈不上多规矩持重，但也没有过多厉害的冒犯。

反而是…他听进去了自己在书院说的那些话。

他本无过错，可偏偏因为国公府大公子的身份，让他这个人做的许多事，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被带上一些莫名的枷锁…

就像自家大哥一样，仅仅因为是宗明旌，是如今大兆最为昌隆之族，就对自己与他…充满了怀疑和“针对”，也让大哥本就对他不满的心境，彻底的偏了。

而自己呢，虽未对他有什么误解和偏见，可是…自己也确实是因为他人对他的不信任，而产生了退却。

只因为这个“他人”…是自家的血脉家人，与他相比，这个“他人”更重要一些…

这于他…可谓是不公平极了！

所以，苏耦因为心中的自愧而产生的那个念头，便一下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

时日一晃便来到了苏然离开的两日后。

此时距离宗明旌到苏家已经快五日了，虽还未正式见过苏老太师，但他在苏家的日子倒也是过的相当不错。

大约是苏正最初的心思就“不正”，再加上两人在某些方面的“臭味相投”，也就导致这段时日下来宗明旌同苏正的关系，突飞猛进的亲近了不少，两人更是连着这两日都出府去镇上一个武馆切磋拳脚。

将将是夜，月朗星稀。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不大不小的庭院，青石地上满是院内树木草植的倒影，院内立着两个人影，一人站在前方台阶小水池旁，后背微微隆起，眼眸望着水池里的两尾鱼出神，另一人则是立在此人的后侧方，虽并无什么太大的情绪，但脸上依旧有着淡淡的恭敬。

此二人便是苏老太师和陈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