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缘 第34章 重逢

夜色如墨，浸染着神雷宗连绵的山峦。

莫墟的住处，烛火是这片黑暗中唯一跳跃的光源，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单膝跪地，姿态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卑微，头颅低垂，目光却死死盯着面前虚空——那里，一颗龙眼大小的黑色珠子正静静悬浮，表面流转着不祥的暗红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液。

珠子内部，似乎有某种意识在苏醒，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寂静的空气，直接响在莫墟的识海：“时机已至。本座与‘它’已扰动秘境核心，天墉与神雷两宗必会提前行动。预计半月之后，秘境将开。你的任务，是将两宗弟子，引至‘它’所在之地。余下之事，‘它’自会处理。”

莫墟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是，大人。只是……此次秘境探索，内门弟子中有元婴期修士随行，领队的更是雷啸大长老，修为已至化神。属下担心……”

“哼，杞人忧天。”珠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带着一丝不耐与蔑视，“宗门旧规，除非紧急情况下，长老不得亲身涉险秘境核心区域，他们最多在外围驻守。他们两宗的老家伙们自会互相牵制。你只需办好你的事，引诱弟子，特别是那个叫陆潜的……秘境之中，绝不能再让他成为变数。盯紧他，若有机会，便让他永远留在那里。”

话音甫落，黑色珠子的光泽瞬间黯淡，如同普通的顽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室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莫墟缓缓站起身，弯腰拾起那颗珠子，攥入手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陆潜……尔等所谓的名门正派，”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充满怨毒，“这次秘境，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半月时光，倏忽而过。

这一日，晨光撕裂云层，将金辉洒在神雷宗巍峨的山门之外。

广场上，气氛肃穆，两队人马已然集结完毕。外门弟子队列中，陆千声、莫墟、苏鸣三人站在前列。

除了陆千声，莫墟和苏鸣周身都隐隐散发着属于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波动。苏鸣气息沉稳扎实，显然是凭借自身扎实的根基，在这半月内顺利突破至金丹初期。而莫墟的修为虽然也达到了金丹初期，但那灵力波动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浮和躁动，仿佛无根之萍，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用了某些急功近利的手段强行提升所致。

陆千声借助自己精心炼制的匿灵丹，不仅将自身元婴期的真实修为完美隐藏，更是将外露的气息精准地伪装在筑基中期水平。

他低眉顺眼地站在人群中，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不起眼的砾石。

“都到齐了？”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响起。

只见一道流光自天际掠来，稳稳落在队伍正前方。来人身着绣有繁复雷纹的深蓝色长老袍服，面容不怒自威，周身散发出的化神期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让在场的外门弟子们呼吸都为之一窒，纷纷垂下头颅，不敢直视。正是神雷宗内门大长老——雷啸。

在他身后，跟随着九名内门弟子。这些人个个气宇轩昂，眼神锐利。其中两人气息内敛，灵力凝练如雾，赫然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其余七人，也皆是金丹中后期的好手，整体气势远非外门弟子可比。

雷啸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经过莫墟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瞬，显然察觉到了他灵力中的异常，但他并未多言，只是沉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此次秘境探索，乃我神雷宗与天墉宗联合行动。规矩只有三条，都给老夫听清楚了！”

“第一，秘境中所获一切宝物、灵材，需统一登记上缴宗门，由宗门论功行赏，严禁私藏匿吞！”

“第二，秘境之中，若遇邪修作祟或强大妖兽，需以同门安危为重，协同作战，不得见利忘义，各自为战！”

“第三，”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次刻意在陆千声身上停留了片刻，“所有外门弟子，必须紧跟内门师兄步伐，严禁擅自离队行动！尤其是你，陆潜。”

雷啸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若非外门主事长老一再恳求，以你筑基期的修为，本无资格参与此次行动。秘境之中危机四伏，绝非儿戏。若觉力有不逮，或遇无法抵御之危险，立刻捏碎发给你们的求援玉符，保命为上！明白吗？”

陆千声连忙躬身拱手，语气恭敬：“弟子明白，多谢大长老提醒。”

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身旁莫墟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充满讥讽和恶意的弧度。

站在另一侧的苏鸣，悄悄用胳膊碰了碰陆千声，一道细微的灵力传音落入他耳中：“陆师弟，别太在意。雷啸大长老性子是直了些，与宗主理念偶有不合，但在关乎宗门利益和弟子安危的大事上，从不含糊。咱们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出发！”雷啸大长老不再多言，袖袍一挥，祭出一件飞行法器。

众弟子纷纷效仿，一时间各色流光腾空而起。

陆千声脚踏陶语所赠的那柄看似朴素的青竹剑，不紧不慢地跟在苏鸣身后，完美扮演着一位修为平平的筑基期弟子。但他的心神，却如同最敏锐的猎鹰，紧紧锁定了前方莫墟的背影。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莫墟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冷、晦涩的邪修气息，比半月前更加浓郁了数分，甚至与他当初在那些失控傀儡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几乎完全重合！这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点。

飞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一片山谷上空，一道巨大的、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的白色结界映入眼帘——这便是秘境入口。

神雷宗众人按下遁光，落在入口前的平台上，早已在此驻守的神雷宗弟子立刻上前，与雷啸进行交接。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阵清晰的破空之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云雾翻涌，一队身着金红色宗门服饰的修士御剑而来，衣袂飘飘，气势不凡。正是天墉宗的弟子。

为首一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非凡，身姿挺拔如松。他身着金红色核心弟子服，衣摆处以暗金线绣着流云惊雷纹路，腰间悬着一枚晶莹剔透、刻有“天墉”二字的灵玉。日光洒落在他身上，竟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额间一道形似火焰又似红莲的印记，为他平添几分神秘与威严。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沉稳凝练，赫然也达到了元婴初期，且比当初在山洞分别时，更显深厚磅礴。

不是秦天迹，又是谁？！

陆千声握着青竹剑剑柄的手指，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去血色。

怎么会是他？

那个在天劫山偶遇，并肩作战，笨拙地为他包扎伤口，递来冰心草，声称自己是“四处游历的散修”的人……竟然是天墉宗地位尊崇的少宗主！

巨大的冲击让陆千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动起来。

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至：山洞里跳动的篝火，秦天迹认真说着“以后我定为你寻到彻底解除火毒的灵药”时坚定的眼神，还有分别时那份若有若无的牵挂……

心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是故意的吗？从一开始就隐瞒了真实身份？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若他真是天墉宗少宗主，为何会独自出现在偏远的玉露城，卷入那场风波？又为何对自己那般坦诚相待？

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冲击着他的理智，险些让他维持不住匿灵丹的伪装，周身灵力一阵轻微的荡漾。

“陆潜？你怎么了？”身旁的苏鸣立刻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异常，低声询问道，语气带着关切。

陆千声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指尖悄然凝出一缕冰寒灵力，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心绪，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位天墉宗领队的师兄，气度非凡，修为高深，令人心折。”

他刻意垂下眼睑，避开了秦天迹可能投来的视线。

现在绝不是相认的时机，且不说自己化名“陆潜”、隐藏修为潜入神雷宗的目的尚未达成，单是秦天迹这突如其来的天墉宗少宗主身份，就足以让情况变得无比复杂。

万一他的隐瞒确有隐情，自己贸然上前，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将两人都置于险地。

而此时，秦天迹正与天墉宗带队的长老低声交谈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神雷宗队伍，在气息略显扎眼的莫墟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审视，但很快便移开，并未在人群中那个看起来只有“筑基中期”修为、相貌也只是清秀的“陆潜”身上有任何停留。

服用了陶语长老特制化形丹的陆千声，不仅改变了骨相，让面部线条更加柔和平凡，连气质也收敛得如同最普通的外门弟子，与当初在玉露城那个即便重伤也难掩锋芒的陆千声，判若两人。

雷啸大长老显然认出了秦天迹，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响起：“我道是谁有如此气派，原来是天墉宗少宗主亲自驾临。看来贵宗对此次秘境是志在必得啊。”

秦天迹转过身，面对雷啸，姿态不卑不亢，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有力，早已褪去了当初在玉露城时那份刻意伪装的轻浮：“雷啸长老言重，晚辈不过宗门一普通弟子，恰逢其会罢了。秘境探索，重在历练与协作，何来志在必得之说？是长老您过誉了。”

“哈哈，好个普通弟子。”雷啸笑了笑，未再深究。

“雷啸长老，”天墉宗那位面容清癯的长老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寒暄，拱手道，“秘境结界波动愈发剧烈，为防有变，我们还是尽快联手开启入口吧。”

雷啸点头称是。两人不再多言，同时上前，各自祭出代表宗门的令牌。一道赤红如焰，一道湛蓝如雷，两道精纯磅礴的灵力自令牌中涌出，交汇在一起，如同双龙戏珠，猛地撞击在那片白色的结界光幕之上。

“嗡——”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白色结界如同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中心处缓缓裂开一道足以容纳两人并肩通过的缝隙。

一股精纯而古老，夹杂着灵草清香与未知危险气息的灵力波动，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入口已开！记住老夫的话，一切小心，相互照应！”雷啸最后回头，目光再次严厉地扫过外门弟子，尤其是在陆千声脸上停顿了一瞬，“跟紧队伍，不得有误！”

陆千声随着人流，跟在苏鸣身后，向着那道光门走去，在经过秦天迹身边时，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半步。一阵极淡的、清冽中带着一丝暖意的墨香飘入鼻尖——与记忆中山洞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秦天迹似乎若有所觉，侧头看了这个擦肩而过的神雷宗外门弟子一眼。但也仅仅是出于礼貌的、淡漠的一瞥，微微颔首，便转身，率先带领天墉宗弟子踏入了光门之中，身影瞬间被秘境的光芒吞没。

他……终究没有认出自己。

陆千声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复杂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开来，紧随苏鸣迈入光门。

就在身形即将没入光门的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刺骨、充满恶意的目光！

陆千声猛地回头，正好对上莫墟那双阴鸷的眼睛。莫墟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残忍的冷笑，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形，那口型分明是：“等着瞧。”

结界之内，雾气氤氲，视线受阻。

脚下是湿滑的、不知延伸向何处的古老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机与腐朽交织的奇特味道，灵草的芬芳之下，隐藏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属于傀儡的邪异气息。

陆千声深吸了一口秘境中混杂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盯紧莫墟，查清他与邪修勾结的真相，找到父母下落的线索。至于秦天迹……陆千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终究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一切，等出了这秘境再说。

陆千声：哦？怎么变帅了！

秦天迹：我这造型不错吧[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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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重逢